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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天河泄

作者:一叶孤城雪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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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

    陈诺以凡人身走红尘路,消融了人与神之间的隔阂,踏足“人道”,身后烟火气已与头顶庆云勾连,人间气运牵扯已身,人族不灭,其身不坏。他却并不知晓其中关碍,只知人心便是已心,民意便是本意。重临王都,回望身后路,已是三十年寒暑,万魔山巅触顶天河,或许下一刻就会捅破。各州均在准备排号登船之事,只等天河泄地,灭世而新生。

    天魔宫集贤钟再次敲响,老圣王召集门徒弟子,环顾而笑,说道:“看我魔门昌荣,心甚慰之,又得魔祖后裔主掌教柄,实无憾矣。”罗琳惊问:“师尊此话是为何意?”

    老圣王道:“万魔山自立教以来,已传一万零一代圣王,其甍者四极之数,万魔之名尚缺一也。是故近来魔山虽触天河,亦难再长。”这是准备要整死一个圣王了?罗摩罗戒备,天魔解体大(法)布于体表,只要老家伙敢对自己稍有不轨,就拿人堆死他!

    “人生二百年,我却虚长三百余岁,已是高寿,不算早夭。三十年前得魔祖召唤,却未就死,今日当是时也,以全万魔之数。”

    罗琳忙道:“师尊不必如此,山不长便不长,天不破便不破,岂能为全其数而自奉牺牲?”

    老圣王摇头道:“你还是看不穿!我生则山毁,我死则山存。生死交替,自然之理,今日死与明日死有何区别?况我病入膏肓,苟延至今,已是侥天之幸,岂可奢求长生?”又对教了三十年连山易的张布衣道:“你我缘尽,下山去寻贵客吧,请他恕我贪私之过,不要迁怒魔门。”语罢瞑目而逝,众皆痛哭。

    那万魔山忽拨三寸,本已触及天河的巅峰无声地探入河内,就见明亮的天光骤然从中四散天,终于破了。

    自陈诺回宫之后,兰芳痴缠更甚于前,几乎长成了陈诺的影子,每被梦晴取笑也不稍离。这日突然发癫,蛮横地推出女王,独自奉承,疯狂撷取。细细吻遍男人每一寸肌肤,又取下自已脚踝的半截红绳系到相公红绳之上。抬起海棠含笑脸,撒落梨花带雨珠,纵有千种柔情,万般不舍,终只是无语凝噎。

    陈诺搂紧她,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你听集贤钟响了,怕是天河就快泄地,等到了上边,我带你去看明月,话说里面住着个美唔。”檀口封堵而上,牵出舌头,两排贝齿咬住,终是舍不得用力,便松开来,深吸男人体味,喃喃说道:“不许忘了我,不许忘了我”

    陈诺刚想说怎么会?就见兰芳胸口突然象被木桩子戳了个大洞,直看到对面,洞口扩散,那纤柔的身子就消散在空中,一滴泪珠落下,窗外陡现光明!陈诺大惊,忙四下寻找,一无所得,草草套上袍子开门欲喊,却发现院内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尽着缟素,领头者不是姹女教长老黄璎珞又是哪个?

    这是闹的什么妖蛾子?陈诺怒喝:“黄璎珞!快说你们教主去哪儿了?你穿成这样子吊丧么”黄长老悲愤欲绝,梗着脖子道:“你还敢问我们教主要不是因为你怎会化为虚无?”陈诺深吸几口气,强令自已冷静些,问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黄长老抹泪:“上魔可知“万载天河,幸如妙真,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何意?”陈诺记得这是当日兰芳就任姹女教主时教众祷颂之词,只是其意不明。黄长老切齿道:“天河万载妙真,竟自生灵,其灵降世,是为姹女。天河便是姹女之身,姹女即为天河之灵,河破则灵散,你要上天自寻路上天便是,为何非要捅破天河,害我姹女?”

    陈诺大怒:“圣王老匹夫,安敢欺我”百里之外,有震颤自万魔山腹生起,云纹石块如雨而落,偌大魔山,摇摇欲坠!一只柔荑伸过来,握住陈诺冰冷右手,却是女王,也已泪蕴双眼,喟然轻叹:“刚得到消息,老圣王甍了。相公若再毁了魔山,便辜负了兰丫头的一番深意。”待地震稍息,又朝黄璎珞问道:“你们教主此前如何说的?”

    黄长老痛哭道:“教主自正了姹女之位,就知拨山出河会有今日,嘱咐我不可多言,又交待后事可问王上,上魔清贵,最是受不得俗务,不许打扰。她却自已散了”

    陈诺楞楞而出,天河之水倾落而下,如同瓢泼,瞬间就浇得精透,他却不觉,失魂落魄一般。梦晴放心不下,急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厉斥道:“这亿万百姓,无数生灵俱还要你来搭救,你便如此罢,就当兰丫头白没了!”陈诺清醒了些,举首望天,天河黯淡,黑压压尽是水泄,仿若时间走到尽头,世界已然末日。天威如此,天威如此!

    远处有号子声,一艘巨船隐约出现,陈诺不语很久,忽然抱紧梦晴,说道:“我们走!”

    《旧约。创世纪。6-9》史前一年二月十七,天降洪水,陆沉,灭世。

    河水整整倾泄了一个多月,看样子就是再泄一个月也不会停,水位不知上涨了多少,便连万魔山都似被淹,那得多少万丈?袁通海带太极别院旧有新收弟子共二百余人,分赴各船以同号令,有罗雅等人相助,收拢了千余方舟,搭板成城。姹女教和天魔宫各派医者术士驻守各船,以防时疫,偶有落单方舟飘过,也就加入进来。

    陈诺自上船后一直沉默,凝望洪水,远眺而浪起,近观则涛生。罗摩罗来过几次,只是说话时便如对着板壁一般,后也就不来了,罗琳更是连面都不敢露,只有梦晴旦夕相陪。偶有黄璎珞来禀事,也不避他。在第三十九天,黄长老带回个消息,当年大使府后街开当铺的吴明性昨日随船并来,已与罗雅会面。陈诺眼睛动了一下,忽而问道:“这三十年他们有何瓜葛?”

    黄长老作难,梦晴示意她说,好不容易相公视事,你还管他清贵不清贵?黄长老就道:“前几年倒还没什么,后来那吴东主装作出门,却与罗大使偶遇,然后然后隔几日就去私会。”陈诺冷笑。

    黄长老又道:“也是巧了,我教在南边的一位堂主原是管着云中郡这片的,恰好知道这吴东主的底细,本名却叫吴天仁,偷学了乃母的影咒之法,施了几回,恰好就有罗大使中招,我道那影咒施得似是而非呢,害人不讨好,原来是个外门货。”

    陈诺便问:“通海可知?”黄长老道:“令高足头里听风还去过两回,后来不知为何专心收徒,勤于做事,寻了些船工,编出套号子来,此次集舟为城,居功至伟。”

    相公门人出息,梦晴也是高兴,就道:“如此,不能让罗雅一错再错,须揭了吴天仁那块假皮去!”黄长老点头就要召集人手去扒皮,被陈诺止了,如此吩咐一番,黄长老方去。

    次日,梦晴召众主事人议事,并请数名代表列席,吴天仁便在其中,无非说些民生民情。正事说完,忽有人跳到吴天仁面前揪着不放,控诉四十几年前就是此人害他女儿,吴天仁怒斥:“岂有此事?你是何人?”那苦主就将云中郡四十几年前的故事重提,吴天仁矢口否认,罗雅也欲出来扯劝。

    黄璎珞便把当年的堂主叫来,又擒了罗雅丫环,将那旧年所用金镶珊瑚珍珠步摇并金银器物摆出,三厢对质,这丫环财心大胆子小,尚未拷问,就已一五一十倒得清白,直说得罗雅面色惨青,摇摇欲倒。吴天仁慌乱,忽掣出把利刃将罗雅持了,大呼小叫,要去外围脱开一舟遁离。

    众人不语,只袁通海上前,替他架好跳板,头前开路,罗雅心底愈发苦恨。忽有巨浪拍来,吴天仁手上没稳,失了罗雅,顿时就见水卷如舌,把这妩媚女子裹住,一瞬便荡到数丈开外,吴天仁伸手,却如何够得着?已有人影扑通跃入水中,急朝女人追去,罗雅却只看跳板上面,吴天仁伸屈手臂几下,终再不扫她一眼,急跑往外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跃水追人的正是袁通海,但这浪来得太过诡异,更有旋涡潜流,一遍一遍靠近,又一次一次冲开,眼见女人时浮时沉,越飘越远,似已昏迷。通海心急,拼了内伤硬撼狂澜,终是抓住罗雅,使尽余力,抛上船沿,看有人接住了,方才放心,再撑持不住,为浪卷走,不见踪影。

    罗雅不过呛水,被罗琳揉搓胸腹片刻就醒,双眼直勾勾望天,好半晌才省起事来,说道:“救我那人可在?”罗琳看着这张美丽俏面,也不知该如何说她,最后叹口气道:“被卷走了,怕是再无幸理。”罗雅结舌,问道:“恩公是谁?家中可有人在?我必尽力相报。”

    罗琳奇道:“你真不知假不知?”罗雅道:“风高浪大,我又恍惚,如何得知?”罗琳就笑,只是目光冰冷:“恭喜你,此恩不须报了。那人家中就一结发妻子,只是偷了野汉,也不知敢不敢来受报!”

    罗雅仍有些迷糊,就道:“那倒有些不妥了,只是受人之恩,岂敢稍忘,便烦姐姐替我转赠黄金百两于她,也换心安。”罗琳道:“此事易耳,只不知你心安后她可得安?”罗雅听不明白,心力俱疲,就不再问,换衣歇着,等她醒来,就见床头一个绣囊,打开看时,岂不正是百两黄金?立时便已明白救人者袁通海,偷野汉者罗雅也,不由又羞又悔,面色铁青,无地自容。

    第四十日,陈诺终于离仓而出,暴雨立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