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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鬼是要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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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你忘了吗,几年前你带我去看百鬼夜行,也是此般景象,只不过那时鬼魂众多,都执了灯笼,才将雾气驱散了许多,而且那时很热闹,不似今日这般冷清。”

    “鬼啊……”金千邑挑起灯笼指了指前方:“喏,兴许很快便能看见了。”

    长乐往他身上靠了靠,声音紧张:“你是说,这里真的有鬼?”

    金千邑看着她,甚觉好笑:“百鬼你都见过了,还怕这孤零零的一只?”

    “那不一样嘛,”长乐嘟囔:“百鬼夜行是盛宴,孤零零的一只鬼是要害人的。”

    金千邑牵着她的手走上前:“会不会害人,你一问便知。”

    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害你。”

    他们说话的功夫,长乐已隐约听到了水流声,再探头看去,原来已经来到醉月河,烟锁霜河,寂月清泠,有一线灯火在流水之上飘忽不定,凑近去看,是一盏扶桑花样的小小河灯。

    “扶桑花……是霁月来了吗?”

    长乐焦急地向四周寻找,可是眼界所见,除了重烟,还是重烟,没有霁月的一丝影子。

    “你看。”金千邑指了指河灯,示意长乐往那里看。

    长乐看去,河灯上那一小截蜡烛明灭不定,隐约有清淡轮廓显现出来,隔着这一段距离,看去如横斜疏影,清浅水光中,映出一个女子面若桃花的容颜。

    长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霁月忽然间出现,来去无踪的她,像极了孤魂野鬼。

    “千邑,霁月她,她……”长乐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一只鬼魂。”金千邑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还在摆弄河灯的霁月回转过头来看向二人,嫣然一笑:“你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河灯做得可好?”

    她的笑容很温暖,长乐觉得她仍和梦中所见的霁月一样,温柔善良,这样的鬼,怎么可能害人呢?

    于是,长乐卸下了恐惧,同金千邑一同走了过去,蹲在了霁月身边,细细打量着河灯,由衷赞叹着:“真好看,你很喜欢扶桑花,是么?”

    “是啊,”霁月道:“初见笙哥的那一天,就是在一片扶桑花海里,他那时浑身是血,我如此惧怕,可还是走向了他,有时候想想,如果我那时扭头跑掉了会怎样,或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快乐,不是么?”

    长乐注视着她,道:“霁月,我只看到了你讲述的美好,你说接下来的故事是痛苦,我愿意听,你愿意讲给我听吗?”

    霁月放下河灯,任它在水中飘摇:“你叫长乐对不对?”

    长乐点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霁月抱膝而坐:“笙哥曾跟我提到过春熙五怪,真是五个好有本事的人,你们的传奇太长,我记不住,我唯一记住的是长生当铺的掌柜金千邑此生最爱姑娘长乐,为了她,颠倒乾坤都可以,你们的爱让我感动,所以,我记住了。”

    金千邑走到她们身边,灯笼中火光的映衬下,面容肃穆:“霁月,你大费周折进入了长乐的梦中,其实本意是想找到我,对吗?”

    霁月抬头看向他:“原来你都猜到了,你的心封闭得很近,我进不了你的梦境,而长乐的心纯净,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她的梦中,所以,我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了她听,我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

    金千邑将长乐拉起来,护在自己身后:“那你找我,是为何事?”

    霁月看他那小心的样子,寂寞一笑,又扭头专注欣赏河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她,我只是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金千邑道:“你既然找我要东西,自然知道我的规矩。”

    “我知道,”霁月道:“可是你看,我现在是一只鬼,除了我的故事和这盏河灯,一无所有,我可以把它们都给你。东西虽卑贱,但却是我的全部,你看这价钱,合适么?”

    “你把自己的回忆当给我,在你心中,长生当铺里与它等价的东西是什么?”

    “**骨,我找了它很久,直到前几天我才得知你已经得到了它,所以,给我**骨。”

    金千邑兀自笑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绢包,铺开来摊在手上,露出一小截白骨,正是**骨:“自长乐告诉了我她做的梦,我便在想,霁月是不是很想要这个东西,所以我今天特意把它带在了身上。”

    长乐盯着**骨看了半天,问:“这是奉香的骨头?有何用?”

    “其实倒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只不过是毒药罢了。”金千邑说得很轻松。

    “毒药?”长乐倒吸一口冷气:“霁月,你是要杀了谁?”

    霁月仍看着河灯,瞳仁中没有任何感情:“杀人?我谁也不想杀,笙哥在受折磨,我只是想让他摆脱痛苦,仅此而已。”

    长乐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转头看向金千邑,金千邑耐心向她解释:“**骨中凝结了奉香为仙时毕生所调香气,所以能让人看到发自内心的幻象。至于为什么要让端木笙看到幻象,我想,这个答案还是该由霁月告诉我们。”

    他将**骨放在霁月身旁,霁月竟如一个孩童般天真地笑了:“谢谢你。”

    霁月捞起水中的扶桑花河灯,递给了长乐:“这河灯中有我所有的记忆,你若想知道我和笙哥的结局,它会讲给你听。”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裙上的霜,向他二人略一颔首:“我作为一只游魂在外飘荡了一整年,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你说,笙哥他还会认得我吗?”

    金千邑笑道:“或许他一直在等你。”

    霁月凄凄然一笑:“或许吧。”

    金千邑道:“千邑还有一事,不知霁月姑娘可否答应?”

    霁月回头看着他:“掌柜的尽管说吧,只是我现在是一只鬼,能力有限。”

    “不是什么难事,霁月姑娘完成夙愿后,请务必将**骨的效果告诉千邑,千邑感激不尽。”

    霁月看了看手中的**骨,笑道:“好,我答应你,在我消失之前,会让长乐姑娘在梦中看到一切。”

    她说完,身体又重新变得虚无缥缈,渐渐融入这一场盛世烟雾中,留下来的,只是一盏小巧的扶桑花河灯,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及纠葛。

    人死如灯灭,而霁月的回忆,永不熄灭。

    河灯中诉说的回忆,流淌着浓郁的悲伤。

    那一夜洞房花烛,端木笙用他的温柔给了霁月永世难忘的美好,之后的日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日子过得犹如天上神仙眷侣。幸福就这样突如其来,将人的灵魂磨得安乐,所以,当忧患来临之时,霁月有的,只是措手不及。

    端木笙和霁月成婚半年后,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里,霁月有了身孕,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端木笙沉浸在喜悦之中,对霁月百依百顺,最好的都给了她,却仍显不够,简直要将霁月宠到了天上去。

    王府的院中种了枫树,霜叶染后了王府的一小角天空。端木笙揽着霁月在院中赏景,手摸了摸霁月的肚子,再摸了摸,眉眼弯弯:“你说,他会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霁月认真想了想,道:“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可以为笙哥分忧。”

    端木笙却道:“可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儿,最好长得像你,让我能宠她一辈子。”

    霁月脸红了,她如今已贵为王妃,却仍是改不了脸红的毛病,好像只要端木笙在她面前,她就止不住脸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为一个男人时时羞怯,这表明这个女人是死心塌地地爱着这个男人,可是男人们往往不懂得这个道理。霸道的男人们往往都是不讲道理的,而端木笙就是一个霸道的男人。

    他二人在红叶下柔情蜜意,却不知王府大门的铜环上此时已扣上了一双血手,血手虚弱无力地扣了两下铜环,便颓然垂下,在朱漆大门上留下一串触目的血痕。

    看门小厮打开大门时,一个软绵绵的身子顺势倒下,定睛一看,是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他吓了一大跳,慌忙跑进去喊人,他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响彻王府,于是,打断了端木笙和霁月的柔情蜜意。

    “你先回房,我去看看怎么了。”端木笙叮嘱霁月,自己则快步离开。霁月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只不过顾及腹中胎儿,她走的步子和缓了些。

    待她走到王府门口,恰看到端木笙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子,他拼命摇晃着女子,口中叫着:“阿月,阿月……”

    “笙哥,我在这儿呢。”霁月走上前了两步,伸出了自己的手。

    可是端木笙压根儿就没有看她,仍是不停地呼唤:“阿月,你醒醒,我在这儿呢,你快醒醒。”

    霁月的手僵住,她此时方知道,端木笙口中的阿月,不是自己。

    她只这一晃神儿的功夫,端木笙已抱起了受伤女子,大声嚷着:“去叫太爷,一炷香内,如果太医没到,我定要了你们的命。”

    霁月怔住。

    府中下人顿时一片慌乱,有人奔去请太医,有人去烧热水,有人准备纱布,也有人去找换洗衣物。端木笙抱着受伤女子从霁月身边走过,那样近的距离,甚至他二人的肩膀已然触碰,可是,端木笙竟没有看她,一眼都没有,仿佛端木笙方才经过的,是个死物。

    错肩的那一瞬,霁月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与那女子浑身的鲜血相比,这滴泪太过不起眼,端木笙自然看不到。

    他怎么可能看到,他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又怎么能看到这个活人眼中的泪水?

    院中的慌乱持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管家带着太医匆匆而来,同样与霁月错身而过,可端木笙那句要人命的话竟让他们害怕得只顾赶路,忘记了向霁月请安。霁月是王妃,可他们忘记了。

    太医的到来结束了众人的惊慌,很快,院中便再无一个闲人,除了霁月。霁月仍呆呆地立在院子里,甚至连方才伸出的手也忘了收回去,就这么僵在半空中,连收回去的力气也没有。

    轰隆一声,闷雷滚滚,院中起了狂风,将霁月的头脑吹醒了几分,她怔怔抬头,原本晴好的天竟突然间阴云密布,天幕沉沉压下,近得仿佛伸一伸手就能触到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