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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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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保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青纱灯罩下,铜灯内的灯油似要燃尽,油籽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

    白百户未置可否,紧盯着丁保瞧了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忽而笑了,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首饮下,咂嘴道:“探花老弟,就冲你敢当面提出这个要求,整个华阳县也没第二个人,我信你对此事必有十成把握。没的说,白家名号,只要不杀官造反,你尽管放心用。”

    说着,瞥了旁边的罗知县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呢,真要遇到了较劲的人,单靠白家名号其实也未必能确保万无一失,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此地毕竟是南国三府,怕是还得知县大人将苏家的名号拎出来才更管用。”

    “呵呵,百户大人说哪里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苏家一介封臣,实当不起百户大人如此捧杀。”罗知县面露凝重尬色,转圜话题道,“百户大人的提议,本县不敢擅专,还需先向七……请示一下。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最好,咱们白家、苏家一起署名,必可万无一失。”

    对于帝国中央与地方日益严重的利益矛盾,以及渐渐失衡的八姓关系,白化威当前也只能是点到即止,遂不再纠缠,慨然举杯,“来,共同举杯,预祝探花老弟马到功成,带咱们大发其财。”

    ……

    禄伯不在家,丁保难得地可以享受一人在家独处的轻松自在,坐卧随便,举止由心。

    独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了会儿神,待淡淡酒意彻底消散下去,这才起身去烧水。

    调好水温,入水,懒洋洋地浸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丁保紧张了几天的心神终于有些难得的放松。

    非是他见钱眼开非要与虎谋皮,实在是不能耽搁也不敢耽搁。常言道,人要居安思危,更何况现在还丝毫不安,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危险,他必须要尽快凑齐“超人腕”十四物种基因原液强化自身,而想要做成这个,大把银子是首要条件。

    再者,眼前这个因特殊事件而突然酝酿起来的潜力市场,对于常年做营销的他来说,不借机捞点,实在是心痒难耐,念头也不会通达。

    正自怔忡恍思间,鼻子忽地一动,一股清新洁净的紫罗兰郁香,徐徐萦入鼻端,还带着些人体的温热湿意。

    有人闯进来了。丁保皱眉警醒,还未来得及起身穿衣,房门便被人嘭地一下推开了,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跨步而入。

    苏戈依然是招牌式的一身绛紫皂衣,长身细腰,身段极佳。不过细心的丁保还是发现,她此刻所穿的公服并不是傍晚时在县衙里所穿的那身。新浴过后的苏捕头,比平日里多了些娇俏柔丽,依旧未施粉黛的如玉娇颜,清丽秀美得让人窒息。

    苏戈也未料到丁保居然是在泡澡,瞳孔猛地一缩,娇躯僵在了那里。

    她适才在大门外敲了许久没人开门,以为丁保是心里有鬼避而不见,毫无犹豫便越墙而入,然后便寻到这里来了。在门外时也未曾听到水声,不曾想这人洗澡居然还不带出声的。

    但事已至此,苏捕头自也不能示弱,迅即恢复正常,捏着拳头,硬着头皮,故作大方地上下扫了丁保一眼,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略倾着身子,揣着腰刀,抱臂而立。假意是在认真打量门后的一件黑瓷花瓶。

    丁保瞧得好笑,抱拳戏谑道:“不知苏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嗯……无妨。适才县衙人多,未来得及向你道谢。”苏捕头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苏捕头客气了。”丁保说着,故意把水撩得哗啦啦响,直响得苏戈整个身子都崩紧了,这才慢悠悠道:“当日若是没有苏捕头在场,只怕我早已经命丧黄泉,咱们这算是两相抵消,谁也不用谢谁。不过苏捕头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先回吧,人言可畏,非礼勿视,我这厢,毕竟还在洗浴之中。”

    呸。苏戈气得是牙痒痒,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恨声道:“我有事要问你。”

    又来了。丁保以手扶额,无语道:“我说苏捕头,苏大人,你烦不烦!跟你说了多少遍,那案子跟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再者说,你不是已经抓了马家对面的邻居,那位姓侯的读书人吗?那斯文败类据说也承认了跟马家小姐有私情,马小姐每晚从阁楼放绳子下来,姓侯的小子攀爬上去,二人再行那苟且之事,话说这玩得也够鲜的。既如此,你该杀刮就杀刮,该浸猪笼就浸猪笼,还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一码归一码。”

    一说到案子,苏戈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重新把目光投向丁保,凛然自威,肃声道:“那候凯与马小姐私通是私通的事,但马小姐被杀当晚,候凯恰被一众同窗缠着饮酒,未曾去阁楼赴约,上上下下有十几人可以作证,故,人绝不是他杀的。我今日来,是想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晚你在何处?做什么?可有人证?”

    “我若是说,我当晚就在这间屋子里,与我家老仆禄伯关于今后是否洗脚如何洗脚的问题进行激烈争论,一直争执到凌晨才去睡觉,对此他完全可以作证,你应该是不会相信的?”丁保有些无奈,怪只怪之前这个书呆子丁保实在是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整天憋在屋里死读书,哪里有什么证人可言。

    苏戈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问道:“阻斗天兵那日,你那身怪异轻功,是同谁学的?”

    这个丁保早有所备,张口便把那则烂大街但却屡试不爽的白胡子老乞丐的典故搬了出来。

    苏戈听完,一脸若有所思,但没吱声。

    “苏捕头,你见过那马家小姐吗?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厚唇龅牙,面生雀斑,据说还不爱洗澡,两分不能再多,你觉得依照常理我能瞧得上她吗?我像是那种品味独特饥不择食之人?何况,你我二人也算是共患难并肩战斗过的,你真觉得我会是这种龌龊案子的杀人真凶?”

    苏戈闻言一怔,踟蹰了片刻,认真道:“我办案,不管人情私谊,不作无端推测,只讲真凭实据。”

    丁保愣了愣,望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忽然“哗啦”一声,毫无征兆地便从木桶中直直站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

    苏戈娇声怒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腰刀唰地一下横挡在了身前,整个人呈随时攻击的防御姿势。待要闭上眼睛时,突然发现眼前这人其实是穿着裤子的,虽然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雅观,但也总算保持在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丁保促狭一笑,也没搭理她,麻利地走出浴桶,径直走到了一旁更衣专用的布幔后面。

    以他性子,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一再纠缠怀疑,就故意耍横对人姑娘耍流*氓的,相反,他对眼前这个正义感爆棚做事认真事事都想论个黑白曲直的女捕头还是挺有好感的。

    不可否认,在他眼里,她很多时候都比较幼稚可笑,想事做事都简单粗暴一根筋。就拿那日斗土匪战天兵舍命保护他人来说,精神是可嘉,也很感人,但她就从来没考虑过,以她的身份万一遇难会给华阳县甚至整个南国三府带来怎样的灾祸吗?只怕到时候受牵连要掉脑袋的人不得是十倍百倍?

    不过对于这种人,你可以不欣赏,不赞成,但不能不尊重。

    实际上,她远比那些自诩成熟和懂得取舍之人,值得拥有更多尊重和善待。

    丁保很快穿好了衣服,美滋滋地伸了个大懒腰,大喇喇道:“难得今日心情不错,便勉为其难,陪苏捕头你一起走上一遭。既然没办法找到人证证明自己清白,那我便去帮你把那真正的杀人凶手给提溜出来。一则洗清嫌疑,二则也感谢你那日对我一众学生的救命之恩,算是还了这个人情。”

    “就你?”苏戈哑然,无语。

    心道这人还真是狂得没边了,想自己堂堂捕神弟子,对此案也是陷入僵局无计可施,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会瞎跳跳的文弱书生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真是纸上谈兵,大言不惭。

    “不信?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约,我若能找出真凶,你就无条件答应帮我一个忙,不违背天地良心,不违背世间道义。我若未能完成,以后便老老实实配合你关于本案的一切质询,哪怕你把我直接定罪丢入大牢我也积极配合,毫无怨言,如何?”丁保循循善诱,笑得像一只魔鬼。

    “一言为定。”

    苏戈一拍腰刀,当即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