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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弹棉花景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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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的牛皮绳绕在大拇指上,整个人都腾空悬挂在房梁,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吃在指头上,十分痛苦。

    这个刑叫做悬指,脑袋上还箍着一个铁环在慢慢的收紧,被逮住的小毛贼虚弱的道:“爷,小的招了。”

    坐在旁边的薄来扭动了一下脖子,只听到咔嚓咔嚓的骨头声音,随手抬了抬胳膊同曹天道:“你去。”

    曹天点点头就拿起身边的一个瓶子,来到了他的身边,也不同他说话,扣住了他的嘴巴直接往他的鼻子里灌下去,刺激的液体入了鼻腔,小贼痛苦的蹙起了眉头,只见他一阵猛烈的咳嗽。

    嘶吼道:“差爷,差爷,求求您放过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任谁被醋灌进了鼻子,这滋味都是好不到哪里去。

    回应他哀求的动作,是一把铁刷子刮在了两侧软肋上。

    “啊。爷啊,小的不敢偷盗了。”

    苦苦的哀求,换不来他们的心软,曹天根本不听他说些什么,手上的刷子接连不断的伺候在他的两侧肋骨。

    如此反复大约有了一炷香的时间,眼睁睁看着他被折腾的够呛了,曹天才慢慢道:“你的窝藏地在哪里?”

    小贼垂着脑袋,有出气,吸气声却要仔细听,两个大拇指都已经脱臼,闻听他的话,像是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回了一口气连忙道:“没有窝藏的,小的偷来就花完了,还剩下一些银子,在家中。”

    睁眼,就看到那个差爷烧起了一团湿草,泛起了浓烟,小贼挣扎的想往后退,可惜被吊起根本着不着地,只能是徒劳。

    曹天一把拉住他的脑袋往下压,手中钳子夹着的这一团燃烧的湿草,烟雾往上升,熏得他挣扎的晃动,浓烟钻入了他的肺部,钻入了他的口舌,眼睛。

    剧烈的咳嗽似乎要把整个肺都吐出来。

    “想想好再说,窝藏地在哪里?”

    大口大口的吸着短暂的空气,小贼哀嚎道:“爷,小的真的没有什么窝藏。”

    曹天似乎失去了些耐心,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同他道:“再想。”

    收紧的铁箍使得他的眼睛都充血,布上了血丝。

    小贼条件反射的摇头道:“差爷,小的真的没有窝藏,小的只是个小毛贼,混街面的,您老开开恩。”

    连续几个正反耳光,曹天一口唾沫就啐在了他的脸上,道:“真是不机灵的家伙。”

    走过了薄来旁边,曹天半蹲下来道:“差不多了,薄爷你觉得哪一家比较好?”

    眼珠子一转,薄来拉过他的胳膊耳语道:“西门王家。”

    “好。”曹天拽起了毛贼的脑袋道:“想死想活?”

    “自然是想活的。”

    “好,窝藏地在哪里?”

    到现在若还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也就怪了,小毛贼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爷说哪里就是哪里。”

    “这才像话。”曹天一个摆手道:“给他松了。”

    ……

    徐秀偷偷的挪动了几下脚步,小心的退后,抬手一指那座风霜侵袭,古拙大气的蒋门桥道:“过了这个桥就是西门,南来的,北往的,那么多人,就算是夜晚,人也少不到哪里去,为何除了你别人都说不知道有什么妖狐?”

    谁知道这家伙告了官退了堂后直接就在门口盯着自己断官司,一动也不动,眼睛又是贼大,估计和徐扬的眼珠子都有的一拼,看的徐秀浑身都不自在,等到忙碌完了才揪他进来问话,原来是怕那个妖狐再找他,说什么都不肯走。

    无奈的徐秀只好带着他来到蒋门桥实地调查一番,出了西门,从桥东走到桥西,倒回来一指,同他说了这话。

    若说这江宁县的西门可谓是十分热闹的绸缎铺子一条街,北地过长江去南京城的经商客旅基本都是从江宁县西门而入,带来了人流,从南来不走水路的人,也都会经过这里。

    往日里就是繁华的商业街,此时经过徐秀的整治,环境卫生,安全,通通都更上了一个台阶,因此上,西门称为江宁县的商业中心也是不为过的。

    而这里,晚上也是有卸货的码头,徐秀很是疑惑,谁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去调戏男人?

    蒋山卿摸了摸自己的脸忧伤道:“或许是见学生有个好姿容?”

    “咳。”徐秀又退后了一步道:“你还是同我说说实际的情况,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什么身高,什么体型。”

    盯着徐秀上下打量,努力回忆道:“同大人有几分神似,好像比大人好看一点,也一样穿着一身白衫,定是他的皮毛幻化,身高也同大人差不多,体型也差不多。”

    “…不要胡说啊,我才不是什么狐妖。”一路后退,也不去在意他说什么比自己好看之类的话,徐秀不自恋。

    退后不小心撞到了人,徐秀踉跄道:“抱歉。”

    谁知那人一拉徐秀,使得他又是一个踉跄,盯着蒋山卿激动的道:“贤弟!”

    蒋山卿吓了一跳,脸色一瞬间变的很难看,这一变化没有逃过徐秀的眼睛,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有些生气,可见他们似乎相熟,只好先观察片刻。

    蒋山卿瞬间一手伸出,拉住了他的手臂,鼻尖一抽,眼睛一红道:“伯时兄。”

    “真是…想不到在这里能够遇见子云贤弟。”

    见他们那一脸得见亲人解放军的模样,徐秀就有点不爽,一个是受迫害妄想症的自恋单纯男,一个是目中无人,自己道歉了他还推自己一把,当下几步走过去,杵到他们中间分开来道:“这位仁兄,先前是在下不对撞着你了,也曾与你赔礼,为何险些拽倒在下?”

    景旸连忙躬身道:“在下失礼了,同您赔罪。”

    “这便是了。”徐秀点点头,暗道自己大人大量,给他们让开位置。

    蒋山卿的眉毛弯弯的,笑的很温暖,同徐秀道:“大人,这是学生的同乡好友景旸景伯时。”又亲切的拉着景旸道:“这位是江宁县知县徐大人。”

    景旸好像有点尴尬,同徐秀道:“见过徐大人。”

    徐秀打量了一下他,到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就听蒋山卿道:“伯时兄,你不是在北京赶考吗,怎得回来了?”

    对着北方一拱手,景旸微笑道:“圣上让愚兄回乡娶亲。”

    莫名有些失落,但蒋山卿还是提高了兴致道:“也就是说高中了吗?”

    “是的。”

    “几名?”

    “一甲第二。”

    蒋山卿抱着他又蹦又跳,开心道:“榜眼,伯时兄厉害的。”

    手随意的搭在了他的腰间,搀扶住了他,景旸无奈的道:“有什么厉害的。”又道:“贤弟怎得同徐大人在此?”

    徐秀冷眼旁观的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叙旧,只道是这位景旸竟然是一甲第二的榜眼,比自己都还牛……听了他这话刚想说,就看道蒋山卿哀求的看着自己道:“不过是同徐大人巧遇,说说话。”

    “是。”似是故人相见,徐秀一瞬间又把他当成了陶骥,下意识的就帮着他圆谎。

    景旸看了一眼徐秀道:“贤弟与我多年未见,不妨去西门德汇楼坐坐?”

    “好的,恨不能与伯时兄不醉不休呢。”蒋山卿客气的道:“徐大人一同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徐秀觉得这个景旸有些古怪,原本打算拒绝的心思也压了下去,一反常态的点头道:“既然相邀,不得不从呢。”

    看来蒋山卿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此时脸色竟然还笑的出来,而低头瞬间的一打量,不用细看也知道景旸的脸色变得不好,徐秀夸张的一手一个拉住了两人道:“能和今科榜眼公同席,真是我的福气!走走走。”

    景旸瞬间就恢复了一脸笑意,只不过是心下将他看轻了一些,不过是看重自己将来的前途而已。轻轻的起开他的手,拉过蒋山卿道:“愚兄多年不曾回应天府了,很是想念家乡菜。”

    徐秀插话道:“二位不是仪真人士吗?”只因蒋山卿先前说了二人是同乡,而景旸说金陵菜是家乡菜,故有此一问。

    很想无视他,但看着蒋山卿已经同他回话,景旸面无表情的道:“子云祖籍江宁后迁仪真,在下祖籍仪真后迁金陵,说此地家乡菜也无不可的。”

    “复杂。”徐秀摇摇头也不去管它,大踏步就进了德汇楼,这里是西门最好的酒楼之一,一直想来吃吃,只可惜如果白吃的话徐秀可不想去,要是付钱来吃,又心有不甘那些钱花在这里,这下就好名正言顺的吃了。

    虽然徐秀不曾来过,但这时候开酒楼的,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认出这是江宁的大老虎,店小二连忙上前其谄媚道:“徐大人徐大人,小店可算是迎了您老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徐秀哈哈大笑一指后头的景旸道:“那个人做东,还有,本县可不是什么老人家,才二十岁呢。”

    “少年英雄!少年英雄。”

    “算你会说话。带路吧。”

    虽说指了指景旸说他请客,但徐秀可没等他们,直接就往里面走了,先前见他腰中的那枚玉佩就是老价钱,身上的衣服也是上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吃白不吃,而且,瞅着你们的关系也不一般,权当封口费好了,徐秀如是想到。

    景旸很不爽,但不爽也只能看在旁边那个一脸天真的蒋山卿份上不去与他计较,只不过是更一步的将他看轻。

    “来来来,天字第一号,江宁老爷徐大人入座。”店小二的这一句只说的满堂低声窃窃,这里基本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多,一年内多有来往江宁,闻听此言,多有同周围道:这里江宁老爷都来的,我们下次不去别家了,保不齐有机会同他接触上。善。

    如此店家的小算盘也是落成。

    待到三人落座,徐秀不客气的坐在主位,见他如此,景旸只觉得心里一塞,怎么会有这么给人添堵的家伙的,说话也带有了一点情绪,看似客气的道:“大人是哪一年进士啊?”

    徐秀心下暗道:来了来了,这是要挑衅了。

    还未曾搭话,蒋山卿就崇拜的道:“徐大人是上一科的金榜第三,探花及第,伯时兄你不知道,大人在江宁县素有青天之名,巧断国公府争妻案,大魄力了绝刘家三世冤仇,可厉害了。”

    “呵呵。”徐秀下巴一抬淡淡的道:“不过是分内之事。”

    景旸抽了抽嘴角,拿起茶杯敬他道:“看不出大人年纪轻轻就有了偌大名头。”

    “轻什么轻,周瑜七岁舞剑,甘罗十二岁为相,我还老了呢。”

    徐秀打定主意在未摸透他的虚实之下就这么说话,要知道国朝虽然有给年轻进士放假回去娶老婆的传统,可基本都是拒绝的,上一科就有上百人被弘治皇帝放假去讨老婆,没有一个人是欣然答应回老家去。

    后来询问一番才晓得,这是一个传统,刚得中进士的年轻进士也不会就这么去娶老婆,若让徐秀说一句现实的话,那就是都想娶个北京户口的姑娘,最好还是宦门后,哪儿还肯回去呢。

    而这位景旸榜眼公刚刚结束了会试就回了江宁,以他对这两人的互动来看,若不是有问题才见鬼了呢,联想到妖狐,斜眼一瞧他,心中计较按下不表。

    徐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可话又说回来姜太公八十岁才出山,朱买臣五十岁才有了富贵,本县倒也算年轻。”

    正话反话都给您说尽了,景旸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有口不能开言,尴尬的笑了笑,好在伙计推开了房门上菜,看着一道道地道的金陵美食上桌,徐秀也食指大开,貌似自恩荣宴吃的好后就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上台宴席,就连认弟弟吃的,也不过是寻常小菜,稍微精致一些而已。

    “请请。”不客气的粗鲁汉子说的就是此时的徐秀,菜刚摆定,徐秀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下粉蒸狮子头,粉色的着实好看,一入口中,这浓厚的猪肉味道就扩散了开了,形似粗汉,然而美食脍不厌细,口内细细咀嚼,很是回味。

    徐秀睁着眼睛同他们道:“吃啊,你们也吃。”

    两人对视,默默的看着对方,就连蒋山卿也看不懂了,怎得探花郎这般不讲究。

    景旸好笑道:“大人倒是个随性的人。”

    “哎,家师说了,随性而已,我等都是同龄人,客套的礼节还是少些为好。”一遍吃菜一边说话,若从他的模样上来看,这吃相也不算难看,毕竟长得好,可还是有些不雅。

    既然起了由头,那么景旸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品了一下道:“不知大人的先生是?”

    说起随性的老恩师,徐秀自豪的道:“钱福钱鹤滩。”

    “失敬失敬。”景旸心里很不高兴,怎得这么大名鼎鼎的鹤滩公的学生是这个样子,有辱斯文,真替鹤滩公不值,然而他却不知道钱鹤滩若是知道了,定会哈哈大笑来一句有其师必有其徒云云。

    待到酒足饭饱,伙计上了香茶,徐秀神色一变,眉宇之间的气质陡然不同,手指敲着桌面随口的道:“伯时兄似有心事。”

    “哦?”景旸也不反驳,笑道:“何以见得?”

    “你见着子云兄神色不对头哦。”徐秀勾起嘴角道:“不似这么简单的关系吧二位。”

    正坐一旁充当一枚安静的美男子的蒋山卿闻言头一低,景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又如何?”

    “是啊,你是要娶妻的呢。”或许急急忙忙回应天娶妻的景旸,内心还是在犹豫,徐秀如此说道。

    景旸皱眉道:“这事儿与你何干?”

    “噢,有关系。”徐秀双手放在桌上冲他笑道:“你涉嫌一桩案子。”

    条件反射的看着蒋山卿,景旸靠在椅子上哼了一下道:“大人,在下回应天府没多久,怎的就攀上了个什么案件?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那么我就说说看这个是个什么事情好了。”

    徐秀看着有点紧张的蒋山卿慢慢的道:“金榜之后你知道了陛下让年轻新科进士结婚的传统,你想到了蒋山卿,这一位良人让你魂牵梦绕,难以忘怀,所以你鬼使神差的就应承了下来,回来之后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个结婚的对象,使得你愁闷非常,不敢与子云相见,苦思之下焦躁之下,起了色心,或许你知道子云每次回江宁都要在晚上去看一看先祖铸造的蒋门桥,所以呢,你就在那边影去了身形,乘他不注意就悄悄的用迷药迷糊住了他,对他施行了轻薄,然而子云兄半迷糊的状态下还是能够知道是你的,可是想到你还在北京赶考,怎的会就回了江宁?因此只道是他人被轻薄,可那人又是那样的像你,不敢置信这个人就是朝思暮想的良人,他对你也是多有爱慕之心,若不推到妖怪身上,道他变化了自己心爱之人,迷糊住了本心,这事情怎的说的通,一想到被别人占去了身体,对不住你跑来报案,谁知道要了他身子的就是他的心爱之人,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伯时兄,你怎么看?”

    “大人是写话本的吗?倒是一个不错的好外故事。”景旸摇头,却是不敢看向蒋山卿。

    徐秀抬了抬眉头道:“在看到你的时候,子云明显是被吓了一跳的,不光是许久不见的惊喜,更像是印证了自己心中不愿承认推给妖狐的想法,而你有意识的搀扶他,想必也是对他身体情况是有了解的。”

    一拍桌子吼道:“做了亏心事还不承认吗,有点担当。”

    蒋山卿趴在了桌子上,肩膀在那边微动。

    景旸沉默的坐在那里,徐秀道:“本来这种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得出来子云对你是一片真心,而你对他也是多有情谊,既然是两情相悦,何不就在一起呢?”

    “哈哈。”景旸笑的很苦涩,轻轻的将蒋山卿搂在了怀里,看的徐秀翻了个白眼,好吧,我男人不在身边,不然也好这样子的,不可否认,他有点想一枝梅了。

    景旸道:“可惜无后为大。”

    “这男子的情谊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然后说到真的要在一起过日子,就开始百般寻了借口,怕什么,你们家肯定都是有兄弟的,过继一子就好了吗。”徐秀也是嗤之以鼻,不管在什么时代,这后代总是个大问题,比后世好一点,如今都是大家族,过继子也是同等法律效率,根本上的一家人。

    “大人如果遇上了呢,怎么办。”说来容易,景旸反问道。

    徐秀揉了揉眉头,暗道自己与一枝梅都是孑然一身,本身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此有无有后代并无多大在意,可总是有些遗憾的。

    平静道:“我与你们一样,我也有心爱之人,若他不弃,厮守一生。”

    蒋山卿头一抬,惊讶的道:“大人也是啊。”偷偷的对景旸耳语道:“你说大人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咳。”徐秀对蒋山卿简单的脑回路表示无奈,有些尴尬的道:“怎么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景旸握住了他轻轻的抵在唇边,与他道:“就这么跟我一辈子好吗?”

    脸红了,蒋山卿埋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声道:“好。”

    徐秀摸了摸胳膊,牙齿都有些酸,拍了拍手道:“本来就没什么妖狐…”

    “有的。”蒋山卿转回头拉了拉他的眼睛:“你瞧。”果然很像狐狸。

    动了动嘴角,还是笑不出。

    徐秀只好道:“谢谢你们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