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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弹棉花一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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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梅的状况究竟如何,徐秀显然不得而知,而如今他自身的处境,一枝梅也难以知晓。犹如两个平行线,暂时无有交汇。

    这一天,徐秀召集了众人前来探讨,讨论的核心,凝结成一个字,那就是利。

    利益问题亘古不变,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只要能够给他们带来超越邹望的利益,那就好说。商贾最是无情。但也最是好打交道,义薄云天之人,反而难以攻略了。然而徐秀并不打算就这么去找已经被邹望笼络的商贾,他有更大的野心。

    张璁难为的道:“利在何方?”

    徐秀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他们的利益。”

    这个答案并不能说服他,张璁直接道:“东家你忘了徐鹏举是怎么讲的吗?”

    “记得,为了我去得罪邹家,没有意义。”徐秀不避讳,直接点头。

    “那东家你又哪里来的利益可以引导他们呢?”张璁的心在慢慢下沉。

    徐秀敲了敲桌子,示意徐扬将一张地图铺开,徐秀点在松江府道:“松江素来是棉花的主要产地,年产达两千多万担,而这么大的产量,在国内却只有十分之一流通,更多的是外地的棉布在行销,倒是为何?”

    既然他已经把话讲的明白,老秀才也无所谓了,道:“海外。”

    “是。”徐秀道:“每百斤五十两,每百斤二百两,这仅仅是丝绸丝绵运往倭国的价格,就已经如此恐怖。更遑论更西方的地方了。棉布虽常服所用,价格便宜许多,但胜在量大及必须。其中所得恐难以穷尽。”

    徐秀拍着桌子道:“然国朝法度严言,禁私自出海以通商,可谁真当回事了?”看着老秀才道:“先生,您可不可以告诉一下学生,是否如此?”

    老秀才道:“闽地,浙地,包括整个东南地,出海通商,是为传统。”

    如今还没发生宁波争贡事件,日本也还被允许朝贡,自然也就没有倭寇的影子,所以这一时期的海外贸易出奇的平静,秩序井然,然而□□出品享誉世界,仅仅靠三个合法的市舶司,自然无法满足全世界人民渴望□□物资需求,这走私,也就不可避免,庞大到无可估量的走私额度。

    徐秀道:“所以,破局之法,在松江棉布,若松江棉布取一成,以供应天府等地,绰绰有余,邹望又何足道哉?”

    这一话说的张璁老秀才皆有点吃惊,东家有点想当然了。

    老秀才委婉道:“峻嶒啊,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的。”

    徐秀能不知道其中的问题所在吗,所以他道:“先生,光靠一个拍脑袋的想法,是不可能有效的,徐秀的法子,应当如此……”

    听他一席详尽的交代,张璁隐藏在暗地里的叛逆性格有点蠢蠢欲动,他兴奋的道:“就当如此,就当如此,璁愿去游说松江豪富。”

    老秀才的态度则与他相反,谨慎道:“不是一个好选择,若失败,恐酿大祸。”

    徐秀舔了舔嘴唇道:“死不了人就好。”

    既然他坚持,那老秀才也只好去全力支持,道:“松江还是我去吧,秉用人生地不熟。”

    “先生和秉用都不用去。”徐秀道:“你们忘了陆深吗?”

    以他俩的关系,倒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筹码,老秀才道:“陆深还做不了陆家的主。”

    “对陆深兄,或许我可以用恳求请他帮助,但陆家绝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帮助我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徐秀又把另一个大方向的考虑,细细的告知于他们,其中的首要目的,便是要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好处。

    徐秀道:“别看邹望笼络了江宁,甚至金陵的大多数商贾,但小门小户,他是不屑去招揽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这句话说的身后的徐扬吐了吐舌头,真是大逆不道。

    当然,这句话并不是说什么造反,而是对如今江宁的格局甚是不满,大商户没有一家掌握在他的手中,带来的压力也就很大。

    张璁补充道:“时间要抓紧了。”

    “对,徐扬,去准备请帖,邀请他们来议事。”徐秀笑道:“大张旗鼓的去,此为阳谋,他们知不知道,对最后的成功可能性,没有多大的影响。”

    “是。”

    众人散去,为了谋算各自准备,而徐秀则回到房内,书写了两篇千字信函,其中一封是要送给陆深的,他是关键的一环,说服他或许没有什么难度,但说服他背后的陆家,就全靠自己的沟通能力了。而另一封,则要等晚上的议事结束后,才能送出。

    一切准备就绪,是夜。

    江宁县的小商户们都集聚在了县衙对面的酒楼,这边最大的商贾,竟然是那个被打的快要坚持不住的王琑了。

    徐秀请他们入座,一时也没言语,只听他们议论纷纷,脸上各自精彩,似是疑惑。

    春江水冷鸭先知,小商户的嗅觉往往很是灵敏,对于江宁县如今的情况,他们也都抱着神仙打架,凡人一边看热闹的心思,对于知县大人邀请,也都惴惴不安,不管徐秀面对邹望的施压多么狼狈,对付他们,还是容易至极的。

    徐秀不开口,没人敢先说话,就是性情中人的王琑也被现实逼的收敛了许多,也不开口。

    “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有一要事相商。”徐秀杏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是明亮,底下众人的情况一览眼底。

    左看看又看看,王琑觉得此事自己不说话,没有人有资格代表他们说话了,当下道:“大人请说。如要我们帮助,定当竭尽全力。”

    王琑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商户们便在心下问候与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秀笑道:“今日,徐某人是给诸位送上一份富贵,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量接了。”

    富贵在哪里,很多小商户心中不屑,如今你江宁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谈给我等富贵。

    有一商户按捺不住,显然对先前王琑的许诺有诸多不满,开口道:“还请大人明示,我等都是在江宁县混口饭吃的小买卖人,如何能够为大人分忧。”

    徐秀除了王琑,认识的基本没有,所以对他们也不甚了解,他需要过滤一下,首个过滤目的,就是野心,有野心的人才好利用。

    所以道:“富贵险中求,本县给你们富贵,自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你们去拼,过程十分凶险,若无胆量,就请回吧。但是,如果成功,保你三世享用不尽。”

    这话一出口,有些胆小的就犹豫不决了起来了,徐秀按兵不动,暗自观察,见他们消化了一下后,很有气势的道:“也不是什么人本县都要的,徐某明确告知于尔等,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成者一方豪富,败者破家,想清楚了。”

    这是在赶人,他不需要这么多人,他只需要有胆量能够跟他一起的,然而会不会怕人都走光了?不会,商人逐利是天性,更何况还有王琑,他以到绝路,不拼就没机会了,只听他当下道:“王琑愿接受这场富贵,有多大风险,就是破家,也在所不惜。”

    此言一出,犹如炸雷,周边小商户道:“还不见大人明言,王老爷你就如此决定,糊涂。”

    徐秀一反常态,冷哼道:“在你们不作出决定前,本县不会告诉你们的,但一旦你们做出决定,再要退出,就别怪本县的手段了。”

    □□裸的威胁,开始有人退场,一个,两个,最后只剩下了十二家,这些人怕不怕风险,怕的,但他们更渴望成功,江宁小县,哪有他们吃肉的时候?如今拼搏一把,或许也能成为大东家。

    干了。

    徐秀点头道:“既然十二位东家决议与本县同舟共济,那么,有些话就必须说在前面。”

    “大人请说。”

    “今夜所有的交谈必须烂在肚子里,若谁走漏风声,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是,大人所言极是。”

    虽说徐秀并不在乎邀请众人被别人知道,但具体的交谈些什么,谋算些什么,还不保密,那真是蠢到家了。

    徐秀道:“好,那就让本县说上一说。”

    事情十分简单,十二家共同出资成立一家商会,有徐秀在官场上照应,各项绿灯一路开,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出资,出力,出人,配合徐秀的调度,进行对邹望集团的阻击。

    话虽简单,要求却是高,众人一路商谈到深夜,才把初步的细则敲定了来,其后各自回家,虽说夜里寒冷,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火热热的,这是干一番大事业的节奏,知县大人许诺三世,按照三十年一世,起码孙子辈都不需要愁了,当然,前提是成功,前提是徐秀一路往上。

    十二家出资比例,徐秀大手一挥,拿去五成,空手套白狼十分的贪心,然而没人能说些什么,徐秀讲的很明白,资源他去找,政策他去跑,官场他来保,你们,管理好,配合好,运作好,令行禁止。

    众人散去,王琑责被请进了县衙,再做商量。

    而此时徐秀却拉着张璁再次谈论,这不由徐秀开场,张璁上来便道:“东家你联合小商户成立商会,通过陆深寻求松江府陆家帮助,借势打压江宁布匹,目前看来,是可行的,但是,若陆家最后畏惧邹家怎么办?”

    这一点徐秀先前已经考虑清楚了,而老秀才知道的更多,他道:“陆家是大海商,并在苏州士人中享有很高的地位,东南地谁都不会惧怕,而扬州府与苏松虽同属应天府,但并无有多大的关联,陆家也不北上,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徐秀点头道:“陆家不会怕,他们走海路,便有更多的沉没成本,逼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去自己去开拓海路,更大的关键点,秉用你没有了解到,他们不是不为,而是不能为,如今我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老谋深算的陆家,不会放弃的。”

    期间种种内因,以徐秀想的太多的角度来讲,不可能放着成本更低,风险几乎没有的国内市场不去赚,而千辛万苦的去开拓海路,大可等海外商人自己找上门来更好,反正也不愁卖,所以,这其中的问题就是没机会在国内卖,那这个问题出在哪里?

    张璁本就不是蠢人,听了这话,以他的智慧马上就联想到王琑,他道:“所以王琑被打,并不一定是他的性格问题,很有可能是同松江有联系,自己还有工坊的,脱离了北方棉布的情况。”

    徐秀击掌道:“对。先前我也困惑,邹望或许不满王琑的性格,但也绝不可能面对金陵城内颇有能量的王家不顾而去动刀子。江宁王家不管如何,他也不可能正式脱离金陵的本家,唯一可以解释的,那就是动了他们的利益。”

    张璁笑道:“那么东家你下一步,就是要找金陵王家了吧?”

    徐秀拿出贴身的信封晃了晃道:“这个王伟啊,虽然我根本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但这封信,却是想不到的好棋,你说我四平八稳的去谋划,怎么会想的到有这封信的存在呢?只能说天助我也。”

    “只有天助吗?”老秀才笑着摇头,人不自助,天又怎会助你。

    张璁道:“成功的可能看上去很高了。”

    徐秀也不客气,他明白,当一件事情成功,那么在这个路上的所有事情都要办成,容错率为零,才会成功,而一旦某个环节出了事情,就是失败。

    好比陆家,人情冷缘,与陆深的关系固然是很大的关键点,若不能利用起陆家的贪心,想要国内市场的野心,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出来站街,那么光靠陆深,,又能如何?

    好比这些小商户,若他们不来,自己没有资本,没有人力,就算陆家帮助,也没有可能。

    眼下,一切都看似完好,都在往好的一步走,剩下的关键,就是王琑了。

    徐秀道:“乘热打铁,不说服王琑让他同金陵王家和好,什么都白瞎,他还在县衙,我现在去就和他谈。”

    被独自留在县衙的王琑,已经大致明白了一些徐秀的想法,这个关键点就在于自己,更合适的说法,关键点在于自己的本家。

    王琑拳头时不时的握紧,许久才叹了一声,此时徐秀进来,深深一拜,王琑拦住他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徐大人,我明日一早,便去金陵。”

    看着他似是苍老了许多,徐秀也有点不适,一时也想不出说些什么好。只能从身上取出另一封千字信函交给他,郑重的点头道:“有劳王老爷了。”

    金陵王家至关重要,由不得徐秀不重视,整个环节,松江布只是个开端,就算成功打压下去,归根结底的米面,才是决定生死的。而能够为徐秀解决这个麻烦,只有金陵王家,他们有本事从湖广运粮。

    追加道:“切记,保密。”

    “大人放心,王琑不光是为大人,更是为自己。邹家我不敢奢望,李家,我要将他赶出江宁。”王琑红着眼睛道。

    “不,邹家也有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