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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情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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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致卿无视他们,眼神落在醉的不省人事的人身上。明明不能喝酒,却这般烂醉如泥,你是真的很难过吧。

    俯身将人抱起,留下风中颤抖的三霸,他未留下一句,就那样悠然而去。

    酒楼里,不知苏致卿身份的人都讶异着三霸的伏小,也有人好奇着苏致卿为何会突然出现,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耳。唯有晓英,自苏致卿出现后,她便一直注视着他。她亲眼看着苏致卿将那公子抱起,轻柔的抱在怀中,手中动作温柔的仿佛那公子是件易碎的珍宝;往外走时,背着光,那公子红润的脸庞晓英看的清楚,她还看见,苏致卿微微俯下的头靠近那公子的脸庞,一个十分怜惜的吻落在那公子的额上……明明是两个男子,可她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心中只有满满的感动。

    多年以后,晓英已嫁做人妇,夫君大度明理,家庭十分美满。偶尔忆起今日,她都会勾唇一笑,面对心爱之人的真情流露,即便只是轻柔一吻,也叫人终身难忘犬。

    从未有过醉酒的经历,季音醒来时,头痛欲裂,满身酸疼。睁眼一看,是心然殿的大床。她揉揉额头,有些忆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知林府一案的真相后,她一直有些郁卒难安。各种心绪埋在心中,她到底只是个女子,在如何坚强,也有挫败的时候。

    难得放肆的一次,现在看来,好像后果也不是很大?

    “来人。踺”

    外间匆匆进来的婢女,一眼瞧见季音头疼难耐的样子,急忙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大人您醒啦,快喝杯水润润嗓子。”

    季音伸手接过,漫不经心的喝了口水,感觉嗓子被水流过后的通透,淡淡询问:“昨日,我是如何回来的?”

    本想是宫中派人寻去才将她接回,却哪知,那婢女被她如此一问,颇为莫名:“大人,您一直在房中并未出去啊?”昨日,大人说去夏府祝贺,可天色渐暗,却一直不见大人回来。殿中当差的侍女便遣了人出宫去问,这一问,夏府那边说是季大人早便就回去了。这下,殿中人急了,还是一婢女无意进了季音的寝殿,这才发现季音在床上昏睡过去。一身的酒气,房中桌上摆满了酒瓶,众人这才惊觉,大人其实早便回来了,只是一人在房中饮酒醉了过去。

    季音的规矩心然殿的人又岂会不知,无人近前替她洗漱,只是将她把被子盖好,便退了下去。季音这一睡,便是一夜过去……

    “未出去?”揉揉脑袋,脑中混混沌沌的,不过,怎么可能会未出去呢?明明她是在街头酒楼,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回了宫中啊?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侍女见她眉头深皱,一副难受的模样,声音都不由放的很低:“大人,可是哪里难受?宿醉很是伤身,奴婢去唤秦太医过来瞧瞧吧?”

    秦戈?他现在一定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吧?

    “不必了,你下去吧。”

    挥退了侍女,在满室寂静中,季音拼命的回忆着。她记得酒楼里女儿红的清香,记得楼里各式人的笑闹,记得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庞,在微微的颠簸间,轻轻的安抚着她。到底是何人?记忆里,拥有着那样一双温暖手掌的人,可是你?你还会对我那般记挂吗?还是,混沌间,仅是我的一场美梦?

    不论梦中的那人是谁,酒醒后,季音还是那个季音,面对这满殿的文武百官,眼眸里满是深沉。

    “启禀皇上,这建威将军未免太过放肆。一再缺席早朝,他眼中哪还有朝纲所在?皇威岂容他肆意造次,此等举止若不严惩,这满朝官员怕是心生异想啊。”

    夏复拱手而出,并不是他故意找事,只是苏致卿一再没有消息,作为手握西辰绝对兵权的大将军,他的地位,多少人眼红不得;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于众人眼前,夏复只是顺手抓住而已。

    此话一出,朝中到有不少人眼神一变,暗暗观察这季音的反应。季音虽之前替苏致卿说了几句好话,可明面上来说,苏致卿却是她最大的敌对;今日有这么好的机会治他的罪,若季音不傻,便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只待季音开口,然后顺势附和。

    所有人都在等,等季大人的回答。孙志焕坐在龙椅上,焦躁不安。老师正的会治苏致卿的罪吗?虽说苏致卿的做法有些欠妥当,可他并未想要怪罪于他。只是,国有国法,若是老师,又会如何处理?

    “皇权不容藐视,只是夏大人,苏将军请的病假,并非有意不上朝,若论降罪,岂不是有失公道?”

    台阶之下,易辉望着眉目清明的季音,嘴角满是讽刺。那苏致卿是你什么人,不论何种境地,你季音,都要处处维护于他?合作?你又为何不找苏致卿合作?你们二人若是联手,这西辰还有谁可与之匹敌?找我,是想要将我至于何地?

    “哼,据我所知那苏致卿请的是三日病假,如今,十日已过,不论病情如何,难道不应该有个回信?他心中,可有皇上的所在?”

    夏复毫不让步,本以为要与季音唇枪舌剑一般,他将气提到胸腔

    ,却只听见季音淡淡的声音传来:“夏大人所言,亦有道理;既然如此,对苏致卿,夏大人以为,该处以何种处罚?”

    将皮球踢回于他,夏复胸腔一阵颤动,冷哼道:“老臣不过一大理寺卿,此等事,该是季大人做主才是。”

    季音眼角一提,笑的明亮:“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一月如何?”

    不可谓重,也不轻。朝中一时无人开口,季音满意的微笑。那笑意太过惹人注目,易辉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她眼中的光芒让他浑身不舒服,那所谓的惩罚,在他看来,却是季音某种偏袒苏致卿的手段,好似,好似故意让他避开什么似的?季音,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为何,他越来越看不透他?

    建威将军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虽是小罚,却不可谓不丢面子。人人都在看他如何应对,可将军府收了圣旨,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夏府,夏蓉亲手端了糕点送去书房。父亲年岁已大,可每日却都忙到深夜,到底是自己的爹,她亦有些心疼。

    推开书房的门,果然,夏复坐在椅后,一手撑着额头,神色说不出的烦闷。朝中之事,她帮不了忙,只能在这之后,替父亲,送上一杯热茶。

    “爹,休息会吧,夜里冷,您喝杯热茶,吃点点心。”

    夏复挥挥手,语气不耐:“不用,事情多,哪有心思吃点心。”

    那桌上,摆放着各式纸张,夏蓉无意间一瞥,却见桌角的纸张上,隐隐有苏致卿三字,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她颤声开口:“爹,建威将军苏致卿,可是与你同朝?”

    提起苏致卿,夏复神情复杂,并未主意女儿的反常:“手握西辰兵符的大将军,爹哪里比得上他。”

    是了,如今他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是世人眼中的救世主,夏蓉低眉一笑。

    “不过,他近日倒是有麻烦缠身了。”

    那笑意还未泛开,夏复的一言让她一愣:“什么麻烦?谁会给他麻烦?”

    “苏致卿无端不上早朝,季音下旨惩处,可不是麻烦缠身了。”哼,西辰的两大权力人物,他就不信,那季音会待苏致卿毫无戒心?

    “怎么可能!”手中的茶盏落地,那清脆的响声将夏复震住,他不解的望向似乎受到极大刺激的小女,语气急切:“蓉儿你这是怎么了?”

    季音惩处他?怎么会呢,若他是她,她怎么会对他下得去手?若他不是她,那样一张脸,世间怎会成双?

    夏复狐疑的眼神扫向她,夏蓉收起心绪,勉强一笑:“爹,没事;手一时滑了,没拿稳。您忙吧,女儿不打扰了。”她静静的退下,沿着府中长长的过道,在深夜寒冬中,一步步走回房中。

    一别经年,如今你会是何种模样?名扬四国的建威将军,意气风发一如当年,你可还会记得,多年以前,默默随在你身后,不发一语的小姑娘?还是,自始至终,你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人而已……

    上次匆匆一眼,季音的面容让她深深震惊。那样一张脸,她如何会忘记?想要与她一见的心情实在迫切,可,深闺小姐,如何见得高高在上的帝师大人?

    “大人,秦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书房中,静静悄悄,只有季音提笔写字的沙沙声。秦戈一走进,便被她低眉颔首的侧颜惊住。这么多年了,她的面貌越发明亮,只叫人直视不得。

    “季音……”

    季音抬首,浅浅一笑:“怎么了?”

    “我听说,你罚了苏将军?”他缓缓走近,与她隔着一个书桌,站在她面前,借着她写字的时机,细细凝视。

    “消息传的到快,并不是什么大事,很奇怪吗?”

    她说的那般不在意,可秦戈实在难以相信。苏致卿在她心中是个什么位置,旁人不知,他又怎会不晓?明明那般在意,为何又能这般笑意盈盈的说罚就罚?

    “那是苏致卿,你,怎么罚的下去?”

    书桌上的纸张已被写满,季音放下毛笔,轻叹口气:“任何事,只有做了,才知其实并非难事。不过是小惩一番,并不严重。”

    她的语气清浅,秦戈听的却是心头大震。最近,季音的变化明显,他有种感觉,她离自己,已越来越远了。

    “季音,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我与你这么多年交情,你的往事我一清二楚,难道,连我,你也要摒弃在外吗?”

    “不是摒弃,是珍惜。我珍惜你秦戈,我不愿你被我牵扯进来,你可以有你更为精彩的人生。”

    双手握拳,撑在那朴素的书桌之上,秦戈语气郑重:“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我就被你牵扯进来了,你的珍惜,我很欢喜,可我,不会退却。”

    被他炙热的眼神盯住,季音心底微叹,秦戈这人,与她一般倔强,她无奈一笑:“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年关将近,我准备宴请官员在崇文殿小聚。”

    她突然跳跃的一句,秦戈一时未反应过来:“倒

    也无不可,只是,好端端的请他们,席间,你会坚持的下去?”

    “届时,官员可携带亲眷,我入朝已有三载有余,如今已是二十有五,早该成家立业了。”

    于此,秦戈才知晓她的用意,眼神瞪的老大:“你,你要选亲?”

    “夏复的小女夏蓉与我曾是故交好友,夏复对我有敌见,要见夏蓉,只有在这等厅宴上,方有机会。”

    “可也不必放出你要选亲的消息啊,再者,依夏复对你的仇视,他又怎会带夏蓉进宫?”

    细细的脖颈低下去,一笔一笔,季音写的极为认真:“他会的,他如今已是步步难行,在逆势处事必会所反,再者,即便他不愿,夏蓉也会想办法进宫的。”

    “就算那夏蓉进宫了又能如何?你与她爹有怨,她还能帮着你对付她爹不成?”秦戈想,季音该是想要报仇想的急了,这般浅显的道理,她怎就看不透彻呢?

    “有怨?何止有怨,且我也从未让她帮我对付她爹,只是故人回乡,于情于理,见一面都太过应该。”

    她想,世事尽变,沧海桑田,你可还是从前的那个你?

    季音在宫中宴请百官,且言语里谈及自己的婚事,此事轰动朝堂。这么多年,季音人前走动,多少人有过这样的心思,可季音从未有过表态。人人以为,她事业心重,如今,她自己提及,帝师大人的夫人,这个位子,不用人说,只看,那日宫中四处走动的女眷便可知晓它的重要。

    “蓉儿,进了宫你万不可擅自走动,宫中不比府上,咱们可别给你爹惹事。”

    马车摇晃着迈向皇宫,夏蓉乖巧的听着娘亲的嘱咐。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那季音,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夏复不愿带她进宫,爹与季音之间,有所芥蒂,这是朝中人都知道的事实。可那人,她势必是要见上一见的,求了娘亲劝慰爹爹,此番进宫,夏复亦是不愿拂了夫人的面子。

    只是,那季音提起选亲一事,夏复眼光看向自家小女,若是真的到那一步,自己又会如何做?真的要与季音结亲?

    “容数,将军可在房中?”

    将军府里的老总管颠着步子,在苏致卿门外徘徊了许久,可那房中一直没有任何人声。好不容易,见容数进了去,又出了来,他连忙拉住容数急切问道。

    容数回头看了眼房门紧闭的书房,在看一眼如热锅上的蚂蚁老管家,不由问道:“你找老大有何事?”

    “呀,皇上派人来问了好几遭了,说是季大人宫中设宴,宴请官员,问将军可去赴宴。皇上身边的碌公公,几趟过来,那可是天家的人,将军多日不曾上朝,我之前就听闻朝中有官员已对将军有所不满,今日,我瞧着是个机会,想着将军在府中,若是无事,去宫中赴宴到比在府中来的好啊。”

    “好什么好?那种场面,老大一定不会喜欢的。人人假面,推杯换盏间都是笑里藏刀,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府中睡觉呢。”

    容数张扬惯了,丝毫不觉得这样说有何不妥;可老管家性子懦弱,他一直呆在京中,皇权对他来说比什么都来的有威慑力,他哪里能认同容数的肆意?

    “我瞧着皇上有意给将军正名,容数你适才从房中出来,将军可在里面,我去通报一声。”

    “在里面发呆呢,你去吧。”容数摆摆手,不欲在多说什么。

    在就好了。管家奔至房门前,恭敬的问话:“将军,宫中派人来问,今日季大人设的宴席,您可前去?”

    良久,房中丝毫未有任何动静。容数明明说在里面的呀,管家不死心的又询问了一遍,凝神等着,终于,等到了那人的回答。

    “何宴?”

    “说是季大人要选亲,各大官员都携女眷前去了呢。将军,恕老奴多嘴,您品行样貌一点也不输那季大人,今日宫中怕是聚集了诸多名门闺秀,将军也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若进宫瞧瞧,这将军府是适合该添位女主人了。”

    管家此番言语,也是因为将军生性谦和,待人宽仁有礼,他才真心所说。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人做出指令。

    “管家,备马。”

    管家回神,仔细听清了那四字,一个激灵,欢天喜地的前去准备了。

    将军若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那此番进宫,那些个千金小姐,总会有个将军能瞧得上眼的;到时候,门当户对,喜结良缘;这将军府有了女主人,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冷冷清清。

    “季大人,臣敬你一杯!季大人智慧过人,臣实在是佩服啊!”

    季音笑眯眯的与眼前之人碰杯,一饮而尽。她这般给面子,那官员高兴极了,侧过身,就拉着一女子上前引荐:“季大人,这是小女锦云,年芳十九,久闻季大人威名,一直倾慕不已啊,今日有此机会,臣便带她前来一睹季大人风采。”

    那官员身侧,站着楚楚动人的锦云。一双美目胶在季音身上,顾盼生辉。季音上下瞧了一眼,只觉适才饮下去的酒,将神识都醉的迷蒙了。偶尔

    一个笑意,只让那锦云生生觉得,眼前之人,灿若星辰。

    “小女锦云,见过季大人。”

    柔弱身姿,一颦一笑间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若季音要选亲,她无疑是个上层人选。锦德看着眼前一幕,对自己小女的风姿甚是自信,若季音成为了自己的女婿,到真是喜事一桩啊。

    可一场宴席,季音就这般前后认识的,哪里仅是那锦云一人。被敬酒,被夸赞,被引荐。一路下来,即便刻意不喝酒水,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案台上,孙志焕担忧的目光随着季音的身影满场转来转去;乌黑的眼珠望了眼大殿门外,苏将军还是没有来……

    “皇上,季大人让奴才先带您回去休息,说夜深露重,您不宜久待。”

    孙志焕闻言,抬眼看向季音,见季音对自己点了点头,他只得起身与小碌子先行离去。他一走,殿中四处做媒引荐的官员便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

    “季大人,小女绯红,诗词歌赋可以说是无一不精啊,季大人亦是其中好手,若你两在一起,定当是琴瑟和鸣,异常般配!”

    “诗词歌赋算什么,季大人如今这般,依微臣看,缺的是位能知他懂他的贤内助罢了,小女宛如,旁的不说,生性温良,善解人意,实在难得啊。”

    一番各自称赞,闹哄哄的大殿中到处是人声。易辉冷眼旁观,他到不想,这季音,竟出了个选亲的念头?一口饮尽手中酒水,站起身,不愿在这一殿的恭维声中继续坐下去,趁着外面月色清冷,出去醒醒酒。

    另一桌,夏蓉眼神随着那人群中的一抹身影缓缓移动,她那一眨不眨的神情,看在夏复眼中,又是另一道光景。

    “蓉儿?”

    夏蓉手一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父亲。

    夏复神情复杂,来回扫视着她与季音,缓声道:“蓉儿,你央我带你进宫,可是因为那季音?”整晚,夏蓉的视线在那季音身上就没挪动过,他怎能不往那处想。

    “爹,我……不是……”

    如何解释呢?她能说些什么?那人叫季音,并不是其他什么人。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夏复更觉为难。这般样子,不就是女子害羞的模样?看来,夏蓉是真的喜欢上那季音了,夏复揉揉额头,这倒该如何是好?

    夏蓉被父亲的样子吓住,可她又不能说出心中所想,看了眼不远处那人浅笑盈盈的样子,与记忆里的那人相差甚远,心底一阵难过:“爹,殿中烦闷,我出去透透气。”

    夏复摆摆手:“就在这近中走走,不要再宫中四处乱走。”

    “女儿知道了。”

    夏复在沉思中并未发现,夏蓉前脚出门殿门,那厢季音顺手放下酒杯,接着就跟了出去。

    一个晚上的应酬,不过为的这一刻。

    殿外清冷一片,四处除了宫灯昏黄,没了热语吵闹,倒显得清静雅致。

    转过殿外一角,夏蓉寻了个亭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做了下来。桃红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围在其中,颈上的白色绒毛衬得她在这昏暗的星光下亦灿若繁花。

    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在寒风中,她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他到底是她吗?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宫,要不要找个机会与他说上话呢?夏蓉,你在犹豫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你当初最为悔恨的,不过是因为来不及,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再不把握,难道还等着再次追悔莫及吗?

    这样想着,她猛的站起身,想进殿去。步出亭子,一步一步,走的越来越快;眼见转角便是大殿的门,一时心急,竟与迎面而来的一人径直撞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未注意到,你可有哪里撞疼了?”

    夏蓉从地上起身,未顾得上自己的疼痛,一个劲的冲面前之人道歉。可抬头的瞬间,却见面前之人好端端的站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慌乱的动作。

    那人一袭黑衣,站在夜色中,显得极为低调。这处与边上的灯火离得有些远,暗色的灯光映的这处只有浅浅的光影流动,夏蓉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你可有哪里撞疼了吗?我一时大意,真是无心之过,还望你不要见怪。”

    “无碍。”

    声音清朗,温润中带着丝丝疏离,犹如乡间清泉,流动间自成景色。那道声音与记忆里的声音渐渐重合,灵台突现的刹那,夏蓉猛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那人转身远走的背影。身形高大,宛若松柏,迈步间,有的只是一身风华。

    眼眶瞬间湿润,她不由自主的提起裙摆,小跑着想要追上前面之人。从奉台到京都,若不是想着能与你再有见面之日,我又怎会再度踏入这伤心之地。可你在这里,你还愿意留在这里,我便寻你而来……

    一步一步,她面色通红,眼看伸手能触及他的衣摆,夏蓉嘴角弯弯,缓缓伸出手去。

    伸出的手被横出的手握住,横中走出一人,握住她的手,将她滞留在原地。她刚要出声,却在抬眼见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终

    于,那人黑色的衣摆消失在走廊深处,夏蓉收回视线,面前站着的人,不出一语,可握着自己的手却越来越紧。两人就那样站着,谁也不曾出声,直到远处有巡逻的侍卫至此,才将两人拉回现实。

    “季音?”

    “夏小姐。”

    夏蓉看了眼她握着自己的手,眼中酸涩:“季音……你真的是季音吗?”

    “夏小姐以为呢?”

    她不曾松开自己的手,夏蓉望着两只白皙的手握在一处,依稀是熟悉的温度,不由紧了紧,语气哽咽:“今日你这般动作,不就是告诉我,你是故人吗?”

    话音刚落,那握着的手慢慢松开,季音撇过她脸上的泪痕,心中微涩:“故人?故人只会用来怀念;夏小姐有何故人?”

    “一位故友,她比任何女子都要聪颖漂亮,只是天妒红颜……她与季大人一样,都是那耀眼灿烂之人。”

    “所以,她死了……”

    “不,我从不相信她会死去;我宁愿相信,她变换了身份,好好的活着。”

    季音看着她,眼中满是涩然:“若她知道,夏小姐这般念情,也该满足了。”

    她那般浅淡的语气,仿佛与她再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夏蓉满眼是泪,终于按耐不住,字字颤抖:“清绯,这么多年,能再见到你,你可知我有多高兴?与你对面的场景,我从来都只有在梦中想过……你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这样,真好。”

    “活着?好好的活着?”她呢喃着这几字,不曾应对,也不曾否认。

    可那人是清绯啊,这世上最为独一无二的女子;即便她的一切发生了改变,那张脸,却是如何也改变不了。夏蓉伸手覆上她的脸颊,轻柔小心:“我以为这京都,是我的伤心之地,可能再次见到你,亦让我对它改变了想法,没有什么,比这重逢更加可贵。”

    “你不问,我为何会成为这西辰的帝师季音?”季音对视着她的眼神,对比夏蓉的情真意切,她倒显得平静许多。

    “你总是出人意料的,还记得以前,他曾说,你若有日成为那上上之人也不奇怪。因为,你,比这天下的任何人都要聪颖。”

    面对昔日故人,夏蓉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轻柔的声音让季音嘴角缓缓露笑:“只是清绯,如今的你可是开心的?西辰帝师,在其位责任就有多重,你不是说,你最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吗?”

    无拘无束?许是这话刺痛了季音的心口,嘴角那一丝笑意顷刻就消失不见:“我也想无拘无束,可林府那一百六十条人命,他们会让我无拘无束吗?”

    “你,果然还是未放下。”夏蓉将手掌放下,心底抽痛,这么多年,她该是怎样的难过?

    “放下?如何放下,你来教教我!这八年,每每闭眼都是那日的血色弥漫,我也想解脱,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它给过我机会吗?”

    “所以,你入朝为官,不过是想要报仇?”林府一案,过去了那么久,又是前朝旧案,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可是,那是先帝下旨的案子,又有大理寺的审查,你一人,如何做到?”

    季音不再言语,双眼看向她,一动不动间,夏蓉终于有所体会:“大理寺,我爹……”当年,她爹自林府一案后,节节高升;她便觉得其中有所奇怪,只是,那人是她爹啊,且林府已经定案,她又能怎么办?旧人一个个远走,京都这伤心之地让她也不愿再留,于是便随了娘亲去了奉台。如今再见,两难的境地,却丝毫未变。

    “你,要我如何做?”

    揪着衣摆,夏蓉脸上的笑意比哭亦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在害怕,害怕季音说出句什么,面对爹和清绯,她要如何选择?

    “与我成亲。”

    瞪大双目,夏蓉不可置信。与她成亲?他们之间,如何可以?

    “清绯,我们怎么可以成亲呢?你,要娶我?这,怎么能可以呢?”

    “我如今是帝师季大人,你嫁我,明面上合情合理;有夏府小姐做夫人,我办起事来,更为容易。”

    “可是……”

    “哟,季大人与夏小姐好兴致,竟在此处偷得半日闲啊。”

    夏蓉慌忙住口,两人同时望向出声之人。

    易辉本在殿外吹风,出来的时间长了,正要往回,路过此地,到不意看见季音与那夏蓉拉拉扯扯。季音若是与夏蓉成亲,夏府与季音……他有些愠怒,这季音到会打的算盘。

    突然出现的人,让夏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季音,落落大方的打招呼:“易大人也出来醒酒?”

    “哎,比不得季大人有佳人作陪。”

    闻言,季音浅笑着牵住夏蓉的手:“是以,易大人也要尽早找位合适的夫人才是。”说着,牵着夏蓉便进了殿去。

    夏蓉一路被她牵着,一进殿,就看见夏复的目光直射过来,刺得她浑身难受

    。爹一定是误会她对季音有所情意,清绯也有那种想法,她,难道真的要与清绯成亲吗?适才在眼前出现的那袭黑影,心底一阵酸涩。她该如何是好?

    季音牵着她,将她带到夏复的桌前,笑着解释:“夏小姐有些头晕,我将她带过来,夏大人不要见怪。”

    夏复微微哼了声,心底暗道,若是蓉儿真的看上这季音,与他连亲,夏府的地位倒是稳固了。撇去与季音的敌对,这桩亲事,倒也无不可。

    “有劳季大人了。”

    季音松开她的手,转头与她一笑便入了席间。夏蓉却是满腹心事,那一脸纠结的样子看在夏复眼底又是另一层喻意……

    这宴席在将近子时时才结束,一身酒气的季音走出殿时,终于呼出口气。抬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她到底在做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了,来来回回,做的那些事,借着报仇的名义,却一点意义都没有,真是可笑。季音啊季音,没想到有一日,你竟也会成为你曾讨厌的那个样子。

    心然殿隔得有些远,借着宫内烛火,她一人缓缓步行。

    越靠近心然殿,四处便更为寂静。她喜欢安静,尤其是林府之后,只有安静的地方,她才会静下心,好好思索。

    殿中饮了不少酒,这会冷风拂面,也不觉得有多冷。眼见心然殿在前,她却在离殿不远处的地方,看见了一道黑色身影。

    那人就那样毫不遮掩的站在月色之下,一袭身影修长笔直。看不清他的脸,却无法忽视他一身的气质。

    季音停住脚步,有些心跳加快。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就那样站着……上次是背对,这次倒是面对面了,只是,季音依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心底仿佛有只羽毛在挠,麻麻痒痒的,没个尽头。

    深吸口气,无论如何,总比这样对峙要来的好吧。她抬步,一步步靠近,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的急速,却丝毫抵不住想要见他的冲动。

    她想要再次见到他,这八年,无时无刻她都在想他。若是他们从未分离,此刻,定该是子女成双,夫妻和睦……

    终于,两人中间不过一丈,她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俊朗出尘,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