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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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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要吃苦。

    这话沈宴讲出口只隔了一天,他就收到了一封信,从万录府来的信,是玄衣派人连夜送来的。

    他从那夜梦到九微之后就再也没有安心过,信到手想了半天才打开,短短的几行字,他看了良久良久,久得南楚觉得不对劲。

    “大人?”南楚喊他。

    他失重一般跌坐在软榻上不讲话。

    “可是小公子遇到了什么?”南楚看他脸色惨白,试探性问。

    他紧锁着眉头,不讲话,攥着信笺的手指在发抖,半天半天才虚哑的道:“快马传令,撤回的兵马速速赶回万录府,日夜兼程不得耽误!”

    “大人可用先回禀圣上?”南楚问。

    沈宴一瞬抬眼,眼光似利刃,寒光毕露,望的南楚一瞬闭了口,领命下去。

    沈宴又道:“再传令备马,我要去万录府。”

    “今日?”南楚惊讶。

    “即刻。”沈宴已起身,快步往门外去,太过仓皇绊在门槛一踉跄险险被南楚扶住。

    “大人的身子实在不易颠簸,若是紧要的事我去即可。”南楚看他的脸色委实吓人。

    “我说了即刻!”沈宴竟是动怒。

    南楚鲜少见他克制不住情绪,这般动怒,一时再不敢多言,吩咐了下去。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沈宴已匆匆出府,南楚牵马候在府外。

    他是鲜少骑马,在马前一阵猛咳从袖中掏出一支小药瓶,倒出五六粒药丸全数吞入口中。

    “大人这是……”南楚不敢阻拦。

    “只是安眠的。”沈宴道:“我怕是撑不了这路程,你我共乘一匹,我等会便会昏睡,你只管赶路,不必停,越快越好,你若是敢耽误半刻……”他抬头看南楚,突然泻了气一般,“我不死在路上也会死在万录府……”

    这数十年来,南楚第一次听到他说这般丧气的话,终是忍不住问:“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让大人如此?”

    沈宴将信笺给他。

    信笺上的信息只是,九微失陷匪贼的山头,数日未归,求兵马救援。

    药效一点点上来,沈宴脑子昏沉沉的只重复着一个画面,冷月秋风,九微就站在窗外一身是血的看他,她说她好疼很害怕……

    南楚看着信笺变了脸色,就听沈宴语气虚浮的道:“她若有一点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我也绝不会放过阮烟山!”

    南楚再不多言,扶着沈宴上马,翻身坐于他身后,扬鞭绝尘,笃定道:“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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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是最快的马,日夜兼程,沈宴昏昏沉沉的昏迷在马上,南楚当真一刻都不敢耽搁,是在第二日夜里到达的万录府,与返回的兵马同时到达。

    打马直入万录府府邸。

    顾尚别和玄衣赶出来看到马上风尘仆仆的两人惊讶难当。

    沈宴药效未过,被南楚扶下马,脚步站不住,虚哑着声音呢喃,“拿冷水来。”

    南楚顾不得与顾尚别,玄衣讲话,抱着沈宴进屋放在太师椅中,倒了冷水为他擦脸。

    沈宴闭着眼,半天才喘出一口气,道:“人可找回来了?”

    玄衣立在他跟前道:“尚未。”

    沈宴睁开眼,看他又看顾尚别,如冰霜带寒意,“兵马在外,顾尚别你亲自带兵入山找人,三日之内踏平万录山将人平安无事的带回。”

    顾尚别蹙着眉头道:“入山找人我责无旁贷,只是我如今被禁止随意出入府邸,不日便要入京领罚……”

    “你若再耽搁半刻不必入京我即刻将你杖毙。”沈宴打断他。

    有他这样一句话做担保,顾尚别再不多言快步出府,整顿兵马即刻入山。

    沈宴整个身子陷在椅背里,听着府外兵马声隆隆而起,一点一点远去,才问玄衣,“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让她入山?”

    玄衣犹自心惊,他是想到了沈宴会来救人,但怎样也没料到他来的这样快这样毫不犹豫,看他的脸色怕是下一秒就要断气在路上,竟然也撑来了。

    “并没有人让她入山,是她……自愿的。”玄衣暗暗琢磨该怎样回答,索性坦白道:“太傅带兵入山剿匪受伤,舅父的撤兵令在那时下达,兵马撤回,九微便带了几人强行入山救下了太傅,自己没出来。”

    玄衣看不透他的神色是怒是平静,只见他的手指反复的攥揉着扶手,听他道:“她入山几日了?”

    “今日是第五日。”玄衣道。

    “第五日……”沈宴抬头望出厅外,夜色里看不清山脉,茫茫的黑色,“她在那山中待了五天四夜吗?你们就让她在山里待了这五天四夜吗?”

    玄衣忙撩袍跪下,“我到后便派随我来的十人全数入山找人,但那山中地形复杂且是匪贼的老窝,至今依旧没有找到。”

    “十人?”

    “是。”玄衣道:“太傅重伤不能行走,顾尚别有刑罚在身不得随意出入府邸,这万录府有限的兵马死伤大半,剩下的全在守城,不敢擅离职守。唯有我这十人。”

    “阮烟山如今何在?”沈宴问。

    “现在暖阁休养。”

    “休养?”沈宴扶着南楚起身,“带我过去。”

    玄衣忙起身引着沈宴一路去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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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烟山刚换了药,听顾尚别来回禀沈宴带兵马来了才略略安下一些心,正坐在榻上望着大开的门发愣,南楚扶着沈宴走了进来。

    他脸色难看如死人,阮烟山微微吃惊。

    沈宴已到他榻前掀开他膝盖上的薄毯子,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双腿,“就是这样的伤连累她至今未归吗?”

    阮烟山不讲话。

    沈宴伸手攥住他的脖颈逼他抬头道:“她为了奋不顾身而来,你将她一人弃在那山里,守城的兵卫要保护百姓,你们就这么任由她自生自灭是吗?”

    是他连累了九微,他无话可说,若是他当日清醒着宁愿死也不会留她一人,让她冒险。但唯有一事他并不后悔,“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她周全平安,但我不能拿万录府百姓的命来为她犯险。”

    “真是我大巽的好太傅!”沈宴手指攥紧,冷笑道:“既然你那般看重百姓那我就代圣上成全你,如若她有任何闪失,我就将你的脑袋高高悬在那城墙之上,让你千百年的守着你的百姓。”

    阮烟山淡声道:“若是她找不回来,我会陪她死在万录山内。”

    “讲的这般好听。”沈宴笑了,“那为何你好好的在这里休养,她却在深山中音信渺渺?”

    阮烟山被他攥的呼吸不畅,言语不得。

    玄衣适时的道:“舅父,我将熟知万录山地形的捕头找了来,您可要见一见他?”

    沈宴松开了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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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万录府历来匪贼猖獗,但因穷山恶水又地处偏远,朝中一直并不重视,几次重压,有万录山这个天然屏障掩护并不见多少成效,便未在浪费兵力,只是派几个和稀泥的小官来任职几年,翻不出什么大波浪便也作罢。

    若非此次顾尚别一心扑在剿匪之上,太傅又前来,朝中依旧不会重视。

    那捕头也是十来年的来人了,说这山中匪贼有从大牢里逃出去的,也有万录府的穷苦人,更多的是来投奔的恶徒和邻边小国的流民,一直以小梁山自称,猖狂的敢再百日里来城中抢粮,多亏了顾尚别才将他们逼回山中。

    至于有多少人,只能说不少,有过一日两百兵马攻进万录山,硬是被逼退,想来一定不少于两百人,精准的人数却是不知。

    沈宴派来的人马有限,到如今只有一百多余人,要清剿这万录山怕是不可能,只能先找人。

    沈宴与捕头交谈到深夜,将万录山的地形图看了又看,终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南楚请来大夫诊脉,大夫说只能让他暂且休养,开了药也没有好法子。

    本想让沈宴多睡一会儿,哪知他在天际刚亮时就气喘吁吁的醒了过来,看着窗外一阵发呆,忽然对南楚道:“她在怪我……”

    “大人又做梦了?”南楚将药递给他。

    沈宴兀自望着窗外,“她怪我逼她,她不肯回来,但她要告诉我她很疼很害怕……我不该逼她,我明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来,明知道她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我怎么敢逼她?”

    南楚一时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他已起身下榻,“大人先将药喝了吧。”

    “放下吧,回来再喝。”沈宴让他取来披风,“你陪我上城楼看看。”

    南楚自知劝不住他,只得替他系好披风,陪他上得城墙。

    雾气蒙蒙的黎明,天际是灰的,被蠢蠢欲动的晨光照的发黄,如同这满是尘埃的城墙。

    远处是万录山,苍翠巍峨的山脉连绵起伏的卧在黎明之下,宛若沉睡的巨蟒,秋意不见,尽是浓绿。

    “九微当日带了几人入山?”沈宴问。

    南楚回道:“听小公子说不足十人,都是姑娘自己的人。”

    “不足十人……”沈宴呢喃,“她当真是万死不辞。”

    他就在城墙上等顾尚别,等到快中午,听守城的士兵偶尔碎语谈起那名带着自己的随从杀入万录山救回阮大人的女子,皆是称奇唱衰。

    为爱英勇披甲的姑娘,一入深山九死难生。

    沈宴始终沉默不言,知道远远的看见顾尚别带着兵马返还,他忙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