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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峥在工作室等秦渡的电话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才知道她人在医院。急匆匆地赶到病房外，就看见她手套也没戴，纤纤十指就那么拿着抹布给孙阮洗带油的碗，叶峥牙都要咬碎了。
“快点放下！谁让你给她洗的？”
秦渡看她来了，还傻乎乎地笑呢：“没有人让我洗啊，顺手洗一下嘛。你去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就洗好了。”
“我让你放下！”叶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请不起护工吗？要你在这下冷水？”
“夏天嘛，冷水就冷水……有什么关系。”秦渡还嘟嘟囔囔的呢，一抬眼看她脸色不好，立刻乖乖放下碗，识趣地刚擦干净手就要去抱叶峥的胳膊，也没什么解释，就三个字，“生气啦？”
“当然生气。我出于信任才没有打电话催你，但是你来了这里也不告诉我，这也就算了。吶，你爸没让你洗过碗，我没让你洗过碗，她凭什么让你洗碗？”
“哎哎哎你声音小点……”秦渡摸摸她的耳朵，像这样可以调节音量似的，“她没让我洗，真的，我自己要洗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洗过碗没有你就给她洗碗，到底谁才是……”叶峥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秦渡捂住了。
“让你声音小点啦，这里是医院。”秦渡讨好地抱抱她，“阮阮的眼睛伤得挺严重的，你别再找她麻烦了。”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叶峥哪还能有什么脾气，假模假式地捏捏她的鼻子，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到底怎么回事？”
“嗯，她说最近这个项目挺重要的，所以她经常去现场盯，今天好像有个机器故障，具体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反正工作过程中突然溅射火花，阮阮没来得及躲。”秦渡皱着眉头，“医生说因为视网膜上没有痛觉神经,所以即使视网膜严重受损,也没有任何感觉。阮阮来得还是比较及时，因为当时她眼睛就睁不开了，见光就流泪，现在还肿着呢，基本上看不清路。”
“那医生有没有说，对之后的视力有没有影响？”叶峥问。
秦渡咬着唇，摇了摇头：“医生说……不确定。”
叶峥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对视许久，她才迟疑着开口。
“那你觉得，要不要告诉吴……”
“我当然觉得不要。”秦渡撇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阮阮是希望她来的。虽然她嘴上不说。”
“那好，我现在通知她。”叶峥立刻就要拿手机，又被秦渡按住。
“等等等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她来这里，被认出来怎么办？”
她都被偷拍怕了，何况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吴霜月。要是引起骚乱，孙阮只会更加无法休息。
“放心吧，她没有同性绯闻，就是来探视老同学，被认出来被拍下来了，又能说什么？”叶峥伸手蹭蹭她的脸，“而且，我肯定会提醒她的。”
“不不不，还是等等。”秦渡还是不放手，“叶峥，其实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但是我没敢问阮阮。就是那个，上次她明明原谅吴霜月，跟她回去了，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先给我打电话呢？”
叶峥一愣，伸手抚平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那之后，我见过一次吴霜月。她们俩，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也知道的，孙阮那么容易就原谅她，本身就很不正常。”
“哦……是吗。”又一次猜对了，秦渡有气无力，靠在叶峥肩上，垂着眼睛不说话。
想起当时，她确实反对孙阮毫无原则的原谅，但既然孙阮做了决定，秦渡也就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本来希望自己想多了，本来希望她们能和好如初，可原来问题始终存在。此时秦渡丝毫没有未卜先知的成就感，她只是觉得很疲惫。从前没有谈恋爱，现在想来真是好事，省了多少麻烦。
“行吧，你打电话给她吧。她要是说忙不来，你就把电话给我，我来骂她。”
叶峥淡淡一笑，摸摸她的后脑：“好。”
吴霜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一个活动的候场，妆都来不及卸就一路超着速赶过来了。看到孙阮的眼睛上真的蒙着遮光的纱布，呆呆愣在原地。
孙阮还在跟秦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呢，听到这一阵戛然而止的脚步声，微微皱起眉头。
“秦渡，是谁来了啊，高跟鞋好吵。”
秦渡正要搭腔，吴霜月缓过劲来，立刻开口。
“是我。”
孙阮不说话了。
秦渡看看她们俩，想了想还是拉着叶峥站起身。
“阮阮，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啊。千万别勉强睁眼，知道吗？”
“你不用出去啊。”孙阮伸手抓了个空，有点懊恼。“霜霜很忙的，她肯定过两分钟就走了，你……”
“我不走。”
吴霜月面无表情地坐到她旁边，叶峥见气氛不对，推推呆若木鸡的秦渡，贴心地给她们关上门。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看不见孙阮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吴霜月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反应。
“眼睛……怎么弄的？”
“没什么。小事而已，辛苦你跑一趟啊。”
“什么叫小事？眼睛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吴霜月突然激动，“为什么还要叶峥打电话我才知道？我再忙，你出了事，我都会赶过来的！”
和她的激动不同，孙阮的声音毫无波澜，不急不慢：“哦。我以为我的事，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吴霜月被她噎住如鲠在喉，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挺好的，也不痛，你回去吧。”孙阮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翻了个身，“顺便让秦渡也回去吧，我虽然看不见，但是现在肯定不早了。”
“……我们都走了，你夜里看不见，摔了怎么办？”
“总有值班护士的，这个铃很近，我摸得着。”孙阮再说一次，“你走吧。”
“好，我听你的。”
吴霜月干脆答应，却并不照办。为了不吵她，把高跟鞋一脱，光着脚打开门，对着门外两个人挥手：“你们俩走吧，今天我在这照顾。”
秦渡是累了，靠在叶峥肩上都快睡着了，听到她的声音揉揉眼睛：“你行不行啊……”
“放心吧。”吴霜月没那个心思和她斗嘴，对着叶峥点点头，又回了病房。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孙阮的父母来了。
期间正逢吴霜月下楼给她买零食，孙父孙母看着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心疼坏了。
“乖乖，疼不疼啊？难不难受啊？”
“不疼，难受。”孙阮靠在母亲怀里，老老实实地回答。
孙父站在一边，皱着眉仔细观察她的眼睛。
“肿成这样，是不是也看不见爸爸妈妈？”
孙阮摇头：“能看见一点儿，就是不太清楚。”
“乖乖，要不然跟爸爸妈妈回去吧？好不好？北京这么远，我们就是想照顾你都不行……”
孙阮笑了，依恋地搂住妈妈的脖子。
“说什么呢，我在这挺好的啊。”
“什么挺好，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挺好？”孙母气得拍了她一下，“这么大姑娘了，也没领个小伙子来让我们看看，一天天地尽工作，人都工作成这样了，还挺好？”
“哎，她都这样了，你还提这些干嘛。”孙父不赞成地瞄孙母一眼，“让她好好休息。”
“对啊妈妈，明明说好了不催我结婚的。”孙阮抬手要揉眼睛，立刻被孙母把手腕抓住了，笑嘻嘻地求饶，“好好好，我不揉。”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爸爸妈妈先哄走，孙阮刚躺下没一会儿，吴霜月又回来了。
“阮阮，你平时喜欢吃的，我都买了。起司蛋糕，黑巧克力还有小饼干，还有抹茶冰淇淋，你想吃哪一个？”
但孙阮没有理会她兴冲冲的发问，她只是低着头：“霜霜，刚刚我爸妈来了。”
“……哦。”吴霜月面上的笑容退去，尴尬地放下袋子，“那我需要回避吗？”
“你觉得呢？”
“好吧……我明白了。”吴霜月转身要走，却又迈不开步子。思虑再三，她到底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阮阮，我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父母说…呃，就是，出柜？”
“我没有准备。”孙阮声音很低，却好像并没有犹疑，“也没有人值得我这样做啊。”
“啊，是这样啊，呵……原来是这样。”在孙阮看不见的地方，吴霜月的身形摇摇晃晃。她扶着床边的栏杆勉强站稳，仰着头，声音沙哑。
“那就这样吧，阮阮。分手吧，这一次我来提。”
“我不捆着你了，你可以自由，不用有负担，是我这个坏女人说要分手的。你可以找一个爱你的男生，结婚生子，过普通的日子了，过可以跟爸爸妈妈说的日子了。本来就是我把你拉上这条路的，对不起，我现在放你回去。”
“好，谢谢你。”孙阮点头，“祝你幸福。”
吴霜月捂着眼睛，声带哭腔：“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