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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0.1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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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相陈皓如今已成了朝中新贵。

    在徐朗将陈皓送到漠北之前,徐奉先身边的谋士不多,排的上号的也就一个荀良。荀良跟随徐奉先许久,但是智计上却不如陈皓,是以此次徐奉先登基,便拜了陈皓为左相,荀良为右相。

    陈皓虽是僧人出身,为人却也圆滑,因他是由徐朗举荐,两人私底下有点交情,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小宴只有徐朗夫妇和陈皓三个人,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的天气,红泥火炉绿蚁新酒,就着旁边的亭台楼榭,也颇有意趣。

    在座当中以年近三十的陈皓最为年长,其次则是徐朗和十二岁的琳琅,算下来陈皓甚至都能当琳琅的爹了。不过陈皓虽居右相高位,在英王和王妃面前自然是不敢坐大的,三个人分宾主而坐,从塞北风情到江南烟雨,滔滔不绝。

    说起江南来,徐朗便难免提起当初琳琅和他当时南下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说起了朱家。

    琳琅颇为敬佩的道:“听闻陈相在漠北智计无双,这回朱镛伏诛,您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虽是王妃尊荣,但陈相年长权重,琳琅便要送一声尊称。

    陈皓便客气的道:“王妃过誉了,全是仰仗皇上和王爷英明。”

    琳琅又道:“听说先生对朱镛了如指掌,先生以前曾与他相交过?”

    “在下原本就隐于江南金光寺,朱镛是江南众官之首,时间久了自然耳熟能详。”陈皓拿着酒壶为两人斟满了酒,却是避开了琳琅的目光。

    琳琅却不欲放过他,仗着年纪小,笑吟吟的道:“那么朱镛欲图谋反,也是陈相听来的吗?还是陈相又先知的本事,早就知道此事?听闻陈相用计神出鬼没,我实在是好奇的很。”

    陈皓未料徐朗会跟一介内宅妇人说这些话,登时一惊,又有点尴尬,道:“无非是刺探消息罢了,哪里会有先知之说。”

    琳琅仿若未绝,自顾自的道:“我最近看了些闲书,说的是还魂重生之事,说一个人活过一辈子,竟然还能重回到小的时候,改一改自己的运程前途。要不是我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谈,真要怀疑陈相也是这样的鬼才了。”

    她这是头一次在人前提及这种事情,就连徐朗都颇为意外,眼风落在琳琅脸上,便见她泰然自若,仿佛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然徐朗心内早有疑惑,此时不免暗暗心惊。

    陈皓迅速看向琳琅,眼底全是震惊。然他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当即勉力镇定,笑道:“志怪奇谈而已,王妃说笑了。”探究琳琅的神色时却看不出端倪。

    他前世虽是朱镛帐下谋士,跟朱成钰也有过来往,却从未与朱家内宅接触过,只知道眼前这位曾是朱成钰的妻室,后来惨死在了冷宫。如今她命程大变,居然一转身成了徐朗的王妃,徐朗和徐朔兄弟俩的才能地位陈皓很清楚,恐怕将来皇帝驾崩,皇位很可能落在徐朗头上。如此一来,这个女人要再度入住皇宫?

    虽然向来自负才华瞧不上女流之辈,陈皓也觉得这个女人运气好得不可思议。前世虽早亡,却也是嫁入了皇家,十分尊荣。这辈子运气就更好了,不止嫁入了皇家,且这位英王对她的宠爱之名早已远播,只要她能保住命,荣华富贵自是无双。

    难道是她也重活过一次,所以避开朱家嫁入了徐家?陈皓疑惑,可看那神情又不太像。

    心里狐疑不定,对面的琳琅却微微一笑道:“陈相读的是孔孟之书,我却爱看志怪奇谈,在陈相面前做鬼神之谈,见笑了。”已经从陈皓的反应中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琳琅并不打算透出自己的底子,一笑便收,顺便招手叫侍婢过来添酒。

    陈皓乐得揭过此页,刚刚琳琅提及重生时委实将他惊了一跳,这时候心内自是暗暗庆幸。

    送走了陈皓,徐朗和琳琅也颇有了点酒意。冬日里园中花树凋尽,只剩下松柏翳然,琳琅虽然已不再畏寒,这个时节也不敢轻易出门闲逛,大多数时间都蛰居在屋里。

    这会儿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徐朗瞧着琳琅红扑扑的脸蛋便爱不释手,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摸了摸她的手,指尖带着点点凉,便道:“回头也该找个能工巧匠,在这儿修个地龙。”

    “何必那样大费周章,多少几个炭盆也就是了。”琳琅微醉中声音甜软,靠在徐朗肩膀上,是温软撒娇的情态。

    徐朗在她额头亲了亲,“你也见过陈皓了,还不肯告诉我答案?”

    “答案是,陈皓跟我是一样的人,才能轻易制住朱家。”琳琅微笑。

    徐朗被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叫跟你一样的人?”

    琳琅原本是伏在他胸口的,这会儿抬起头来,正色道:“二哥,如果我说陈皓跟我一样,都活过一世,你信不信?”徐朗正单手拿了茶杯抿一口,闻言险些呛着,道:“什么?”

    “我说我和陈皓都活过一世。”

    徐朗不可置信,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像是发烧说胡话。虽然觉得这事委实诡异,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就信了几分,似乎如果这是真的,以前他的那些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然而毕竟耸人听闻,徐朗一时有点语塞,“是说你死了之后,又活过来了?”

    “差不多吧,只不过活过来的时候,回到了小时候而已。”

    “是不是……前年的事?”徐朗的思维依旧敏锐。

    这下轮到琳琅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前年有一阵子,你忽然变了很多。那时候我还疑惑你怎么突然变得懂事,连眼神儿都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徐朗已经信了几分。

    琳琅便点头道:“果然二哥观察入微。就是那年的四月初,我找你说白婉儿的事情那会儿。”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又觉得那像是一场梦一样。要不是有陈皓这档子事,恐怕过上几年,我真要以为那是场梦了。可是那样的噩梦……”毕竟有些微醉,容易动情,琳琅想起前世的纷乱凄凉,声音都低了下来。

    徐朗将她抱紧,在她唇上亲了亲,“那个梦,很不好吗?”

    “嗯。”琳琅点头,“那时候母亲不在了,我跟着外祖母长大,朱家在陈皓的帮助下夺得了皇位,祖父去了,爹爹死了,大哥哥死了,你也死了……”想起那一世的支离破碎,当时的绝望心痛竟又分明起来,琳琅窝在徐朗怀里,想着眼前明朗的夫君在临死时的情状,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于他而言,重生这种事情本就骇人听闻、荒诞至极,而琳琅所说的这些,又实在难以想象。可妻子的伤心如此真切,他暂时不去深辨,只好温声道:“别哭了,就当那是个噩梦吧,现在一切都变好了。”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琳琅的后背,慢慢的摩挲轻拍,是抚慰的姿势。

    琳琅将那一世的情绪憋了整整两年,这会儿找到倾泻的出口,酒意催动之下更是不能自己,便伏在徐朗肩上,狠狠哭了一场。泪珠儿浸透了徐朗的衣衫,她哭得眼睛红红的,心里却舒畅了许多——就当是个噩梦吧,那一切凄风冷雨已经远去,现在她所拥有的,是值得珍惜的圆满。

    徐朗等她哭累了,便帮她擦掉泪珠儿,又倒杯茶让她润喉,道:“我抱你回去歇歇吧?”

    “不想歇着,我把那些事情说给你听好不好?”琳琅委委屈屈的瞧着徐朗,小姑娘当得久了,又被贺文湛夫妇和徐朗捧在掌心里宠着,心性竟然又回到了少女的时候。

    徐朗无奈,“好,我听着。”

    琳琅当真说了起来,从白婉儿的出现,到秦氏遇到泥流……当然她隐去了和朱成钰婚事这一节,只挑重点的来说,因为哭过后酒意上头,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口齿略有些不清,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好在徐朗还保持着清醒,被她东一嘴西一句的说着,竟然也听明白了不少。

    眼瞧着娇妻已然沉醉,徐朗虽震撼于今日所闻之事,却也明白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如今琳琅真真切切的在他怀里,徐奉先坐拥天下,那个梦境中的芜杂败落,就让它永远留在梦境里好了。

    他俯身亲吻琳琅的嘴唇,让丫鬟们就近铺好被褥,抱着她过去歇下。

    琳琅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徐朗已经不在身边,问了问锦绣,说是徐朗进宫去了。琳琅“唔”了一声,觉得有些头疼,便拿两个指腹慢慢的揉着鬓角,旁边锦绣欲言又止,琳琅瞧了一眼便道:“都快成女官了还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二夫人来了,想见你。”锦绣也知道琳琅跟二房的关系,有点犹豫,“她已经等了两个时辰,说是为了二姑娘的事情,看着还挺着急。”——徐府的二夫人窦氏如今已成了王妃,锦绣口中所指的,自然是贺文清的妻子、琳琅的二伯母了。

    贺瑾瑜?琳琅皱眉。真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急着出去见客,慢吞吞的穿了衣裳鞋子,叫锦绣帮着重新通头挽发,又喝了碗甜香的汤,这才问锦绣道:“她在哪里?”

    “就在客厅等着,已经安排人招呼着了。”王府里的来往礼仪外有长史,里面也有相应的女官操持,锦绣是不必操心的。她如今还是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在府中十分得脸,等将来出嫁时由秦氏认作义女,那身份可就又不同了。

    琳琅对二房纵然算不上厌恶,却也没多少感情了,不紧不慢的到了客厅,果然见二夫人在那里坐立不安,旁边两个小丫鬟陪着。

    见着琳琅,纵然二夫人是长辈,也还是得跪地行礼,口呼“拜见王妃。”琳琅笑吟吟的道:“二夫人请起。”又吩咐人看茶。

    可二夫人哪里有喝茶的心思,她坐在下首的交椅上,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襟,道:“自打王妃出嫁,伯母这里就一直记挂着,只是怕打搅你们新婚的人,没敢上门叨扰。如今王妃一切都好罢?”

    “一切都好。”琳琅似笑非笑,“我听说二夫人有事寻我?”

    二夫人瞧着她和气,当即大着胆子道:“嗐,也没什么事,就是你二姐姐……前儿收到江南秦家的信,说你二姐姐跟朱家有点瓜葛,让人给拿去下狱了。王妃也知道那个朱家,那可是乱臣贼子,你二姐姐好好的给人当着媳妇,怎么会跟那种人有瓜葛呢,我想着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但是隔着这么远又没法子。王妃您是秦大人的外甥女,不知道能不能?”

    琳琅瞧着她眼中满满的期待,徐徐道:“儿姐姐跟朱家有瓜葛,这是怎么回事?”

    “嗐,肯定是她们误会了,你二姐姐哪儿敢呢。”

    “二夫人若是不说清楚,这事可让我怎么说呢?”

    如今的贺家虽有贺文瀚居于枢密使的高位,贺文清的官职却还是停在从五品上面,二夫人面对琳琅这位王妃时,更是十分忌惮恭敬。想要扯个谎隐瞒,可女儿的性命危在旦夕,况琳琅今非昔比,她倒也不敢期满了,只得老老实实的道:“说是她跟朱家的那个什么朱成钰认识,跟着他做了些小事情,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了。”

    琳琅闻言冷笑。原以为这辈子贺瑾瑜吃了苦头后会学乖,谁知道还是那副模样?上一世她就跟朱成钰勾搭,仗着床帐里的本事好,硬生生的以一介弃妇的身份被朱成钰收在了宫中,这辈子她嫁给了秦钟书,谁知道还是和朱成钰勾搭在了一起?

    恐怕是当初秦紫阳假意投诚,贺瑾瑜以为朱家会飞黄腾达,才会勾搭上朱成钰吧?既然她自己要找死,自己又何必拦着呢。

    琳琅心内冷哼了一声,瞧了二夫人一眼,却又道:“既然是误会,我便修书一封给舅舅,问一问缘由。若当真没什么事,我帮二姐姐说句话也是应该的。”

    二夫人只当她是答应了,当即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里琳琅却是喝着茶但笑不语。若是误会,帮贺瑾瑜说句话自然是情理中的事,可若不是误会呢?她前世能跟朱成钰串通一气,对秦家和贺家斩尽杀绝,焉知这辈子就没怀什么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