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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也就是四月三十,萧氏再次递贴入宫。

    虽则盛宠加身,但外命妇这般频密的与后宫来访其实并不适合,何况再过三日既是初三,也就是萧氏每月都会进宫探视伽罗的日子。

    然而旁的人或者不知道,或者不记得,巧茗却是清楚明白的,四月三十是伽罗的生日,同时也是长姐巧菀的死祭。

    因为与生母的忌日冲撞,伽罗从出生至今一次生日也未曾庆贺过,就连抓周之礼也免去没办。身边的乳母宫人就算知道这日子的,也没人敢轻易提起。

    在巧茗心中,巧菀的死虽然令人惋惜,但人去了便是去了,最重要的还是身边活生生的人,虽然不便为伽罗张罗庆祝,但还是命小厨房下午加餐时做一碗长寿面,再煮上几个红鸡蛋,好歹是三岁生日的正日子,总要意思一下。

    伽罗是个挑嘴的,薄薄浇了一层卤的寿面她不爱吃,红鸡蛋看着红扑扑的人人喜爱,吃起来却淡而无味,和一般的白煮蛋其实无甚区别,她一边吧唧了一口,便嘟起小嘴耷拉下脸,抬头四处瞧瞧,却发现桌上并无其它吃食,更添几分郁闷,只望着巧茗满眼希冀道:“可以换旁的么?”

    这本来也就是个象征,她既已各吃过一口,巧茗便也不再强迫,命人端了下去,换上伽罗爱吃的甜软糕点。

    萧氏进来时,正好看到琵琶端着装了寿面与红鸡蛋的托盘走出去,便知道巧茗私下给伽罗过了生日,心里面倒是有些感动。

    她虽也觉得外孙女从来不能庆贺生辰是受了委屈,但人养在太后身边,一切的事情都是太后做主,没有她指手画脚的余地。

    如今这端妃倒是有心。

    萧氏前两次进宫来,看着伽罗和巧茗的互动,便知道平日两人相处得极好,小孩子么,虽然都单纯不经世事,却最是心中清明,谁真心对她好,而谁她不好,全都知道,半点糊弄不来,是以也对巧茗生出些亲近之意。

    她给伽罗带了个长命锁当做礼物,纯金的项圈当中一锁,式作海棠四瓣,瓣梢镶红宝石各一粒,锁下缀着一排金铃铛,走动时能听到清脆的叮铃之声。

    伽罗感觉十分新鲜,在屋子里跑个不停,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巧茗见萧氏眼下泛青,虽是用细腻的香粉遮掩着,仍能看出淡淡痕迹。

    她二人如今到底与亲生母女不能相同,不好直言相询,只能先不着痕迹地向萧氏说起自己的事情,“前日大抵太过热闹,夜里兴奋得睡不着,昨个儿皇上又说起去行宫避暑的事情,盼望得又睡不踏实,早起一看,眼底都青了,吓得我。母亲你看。”

    说完对着窗扇的方向微微仰起脸,像小女儿撒娇一样拉着萧氏看她面色。

    “哪有,我看你好的很。”萧氏顺嘴便接了下去,“我昨晚也是睡得不踏实,一直做梦,梦到……”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毕竟是去了多年的人了,也怕在巧茗面前提起触人家的霉头。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巧茗自然不会介意,垂眸道:“可是梦到敬妃姐姐?”见萧氏点了点头,又道,“我知道的,今日是伽罗生辰,也同样是敬妃姐姐的忌日,母亲可是惦念着姐姐?”

    萧氏见她主动提起,便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可不是,梦到巧菀,还有那个和你同名的小妹妹。巧菀拉着她一直追着我,不停说话,可我就是听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醒过来以后,我这心里头就一直慌慌的没有着落,便想着进宫来,若是方便,最好能去她从前住的地方……看看。”

    若是能稍事祭奠则是更好,但这毕竟是皇宫,私下烧祭不合规矩,所以不能由着性子来,更不好给巧茗多添麻烦。

    巧茗立刻道:“既是这样,不如我陪母亲一起去。”

    巧菀住的甘棠宫一直空着,过去走走看看又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连母亲这点小小心愿都不能帮她完成,实在也太过不孝。

    “我派人去禀了巧芙姐姐今日母亲进宫的事情,她等会儿也要过来看您的,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过去。”

    认亲时叙过年纪,巧芙生辰是天启三年冬月初七,林巧茗么,据阿茸那时告诉自己的,则是天启四年三月十六,所以两人掉转了称呼,从以前依份位相称,改做按年纪称呼,巧芙为姐,巧茗为妹,不然,巧茗这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

    巧茗话音才落,便见到帘栊一挑,巧芙笑盈盈地走进来,不过她看到萧氏神色不大畅快,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缘由,立时机灵地敛了笑意。

    萧氏是个合格的主母,这不过表现在不苛待甚至算计庶出子女,面子上一碗水端平,物质上该有的绝不少了他们的,甚而在议亲的时候能凭着良心给他们寻找良人,不挖坑给他们跳便是。

    但若要她像对待亲生儿女那般去对待庶出子女,她自问是做不到,也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萧氏也从来没指望人家能以自己的悲喜为第一要务,先时见巧芙笑着,倒也没什么不满意,但见她立刻换了表情,也不过觉得她知趣而已。

    三人吃过茶点,叫来崔氏陪伽罗玩耍,便一同前往甘棠宫。

    甘棠宫乃西六宫之首,与鹿鸣宫隔着一整个凤仪宫,若论距离,其实并不甚远,但等闲是不可能取道从皇后寝宫前穿过的,所以必须得从后面绕路,这一绕,至少多上三盏茶的功夫。

    好在天气晴好,暑热又还未来到,慢慢走着倒也不觉疲累。

    只是没有想到,有人比她们到得还要早。

    跨进甘棠门,绕过琉璃影壁,便见到院西大树下,七个人,三男四女,围着铁皮桶,手上拿着金银衣纸,不时拉起铁皮桶盖,放入衣纸,又迅速将桶盖合拢,以免烟气高升,叫外面的人看出端倪。

    巧茗眼尖,认出那四个女子正是巧菀留下来,也就是之前近身侍候伽罗的四个莲,被她怀疑别有所图的莲心和莲叶自然也在其中。至于那三个男人,年纪都约莫二十上下,看穿着是内侍,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想来多半也是旧日服侍巧菀之人。

    正对院门方向的那名内侍瞥眼间见到有人进来,也不管来者究竟何人,立刻抄起身旁一盆水浇进铁桶里,火苗“扑哧”一声熄灭,只留下焦黑的衣纸残骸。

    待到萧氏她们走得近了,那人便带头上前来请安。

    “夏玉楼见过夫人,多年未见,夫人可还康健?”

    萧氏自是认得他的,和气地回答道:“我很好。”偏头向巧茗和巧芙介绍,“这是从前在你们大姐姐跟前的内侍总管,夏公公。”又向夏玉楼说明了巧茗与巧芙的身份,待夏玉楼见礼请安后,才询问道,“你可好吗?后来去了那一处当职?”

    夏玉楼道:“回夫人,先是去了内官监,后来义父出事,便再转去直殿监。”

    萧氏叹气道:“你义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也无需太过挂怀,至于你自己,虽然直殿监听起来名头不响,却也因此是个平安的地方,我现在是真正明白了,人呢,旁的再如何好都是虚的,还是平平安安最重要。”

    巧茗从前经常跟着母亲进宫,可惜那时年纪太小,对姐姐身边的宫女倒是还能留些印象,可对这甘棠宫的内侍总管却是半点记忆也无。

    她好奇地打量夏玉楼,见他容貌甚是出色,虽说不如韩震那般隽美,但倒也不输给梁芾和顾烨,或许因为还年轻,身板仍挺直,并没有因为经常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而留下直不起腰的感觉,至于气度么,看着也不错,不像有些太监脸上常年带着献媚之色,反倒是一本正经,甚是正直的模样。

    只是身上穿的乃是最普通的太监服饰,墨蓝的袍子上半点补花也无,一看便知品阶极低,腰牌上更是只刻着供职处与姓名,显然没有职衔,只是最底层的小太监。

    而直殿监主司洒扫之事,其中最底层的小太监平日做的自是执起扫帚扫地的粗活。

    他从前既是能在大姐姐处当上总管,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倒也当真令人惋惜。

    不知他义父是何人,又出了何事,竟连累他至此。

    那夏玉楼经过些风浪,听萧氏如此说,当即点头应是:“夫人说得极是,如今我过得简简单单,心中无甚挂碍,倒是极舒畅的。”

    他地位虽低,但架不住梁家显赫,稍有风吹草动,宫中人便能知闻,所以也是听过梁家小女儿之事的,因而劝慰道:“五姑娘的事情……夫人还请节哀。”

    不节哀又能如何呢?萧氏并非想得开,只是明白道理,就算两个女儿都去了,她还有丈夫与儿子,万没有不好好保重自己的道理,“你放心。”

    她拍拍巧茗手背,“陛下给我找回来一个好女儿。只是昨晚梦到敬妃,所以今日带着她们过来瞧瞧。倒是你们,怎么这样大胆,幸亏来的是我们,换做他人,你们可要受罚的。”

    夏玉楼低低一笑,“每年今日都来的,只今次撞见了夫人,可见我们运气极好。”又不无自嘲道,“再罚也不过是皮肉苦罢了,像我这般的,也没有什么降职一说。”

    另外两名太监也跟着附和他。

    至于四个莲,面上的颜色可就好看了。

    她们是侍候帝姬的宫人,名义上自是归伽罗管,但伽罗年幼,在她能够主事前,巧茗就等于是她们多半个主子,能掌她们生死前程。

    这番道理,原是不用人教也应会的。

    莲心那日一时想得岔了,出言不逊,自知得罪了巧茗,之后便与莲叶一起被喝令不许接近帝姬。她不知道真正的缘由,只当巧茗不喜了自己,就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便能将自己发落掉,因而现下格外害怕。

    莲叶自然也怕,但她到底比莲心大一岁,人成熟些,也就更镇定,低眉顺眼地向巧茗解释道:“娘娘,我们几个人,都是从前在敬妃娘娘身边伺候的,敬妃娘娘她性情温厚,待我们极好,所以,虽然她如今人不在了,我们还是希望能表示一些心意,希望娘娘不要见怪。”

    巧茗微微一笑道:“怀念旧主,也是人之常情,说明你们并非见利忘义的凉薄之辈,我自是不会责怪。只不过,在宫里面,还是小心些好,就像母亲刚刚说的那般,今日万幸,撞见你们的是我们,不然你们少不得要吃苦头的。”

    “娘娘既是如此说,显然也明白我与莲叶姐姐待敬妃娘娘与帝姬的心,”莲心忙道,“请娘娘原谅我上次,让我们回到帝姬身边……”

    “你别说了!”莲叶小声喝止道,“娘娘的安排自是有娘娘的道理,你现下这般说,倒显得我们来祭祀敬妃娘娘别有所图似的。”

    巧茗派人盯了她们两个一个多月,每日得到的回报都是两人安安生生地待在鹿鸣宫里,并未四处乱走见人,也没见有任何书信往来,早就渐渐打消了她们与外人勾结的怀疑。

    如果说是她们自己谋算伽罗,又确实如韩震所说的那般,伽罗出事,最先倒霉的便是她们自己,于情于理都说不大通。

    只是出于谨慎,才未曾撤销之前的命令。

    如今得知她们每年都在巧菀忌日时冒险拜祭,显然甚是忠心,连最后一点怀疑也打消了去,便开诚布公地讲了那日事由,“我当时也是担心帝姬安全,正在火头上,现下看来,却是错怪了你们,既是如此,从明日起便恢复如常好了。”

    莲叶与莲心自是忙不迭跪地道谢。

    站在院中叙话不免有些傻气,众人便移近屋内,可甘棠宫久无人居住,一应家具器皿虽然都保持着原样,却全都覆着白布。

    莲心抢上前揭去坐榻上的,请巧茗等三人安坐,一转身看到阿茸与流云两个,才想起自己逾越了。

    需知在宫里头当职,不怕你不安分守己,就怕你不安分守已被人看出来,所以该端盘子的就不能倒茶,该伺候帝姬的就不能往娘娘身前凑,不然会惹得旁人对自己生出忌讳。

    莲心无心抢活干,抢出头,她只是被巧茗冷了一阵,心里不安乐,如今反省得有些过头,从不服气改成上赶着讨好,才失了分寸。

    人吃过一次亏,多少总会长些教训,她这会儿便怕端妃才放过了自己,又惹得对方身边的大宫女看自己不顺眼,可当着主子们的面,又不好找她们解释。

    正发着愁,忽听流云道:“走了一路,夫人与两位娘娘都渴了吧,我去看看能不能烧点水来,可好?”

    得了应允后,转向莲心:“麻烦莲心姐姐过来帮帮我吧。”

    这一来便化解了莲心的尴尬,表示她刚才不是抢着表现,而是在帮忙,莲心感激不已,哪里会说半个不字,立刻眉开眼笑地跟着流云出去了。

    夏玉楼带着那两名太监在树下挖坑将衣纸灰烬深深埋起,之后才进到屋里来。

    因着萧氏想念女儿,话题一直围绕着甘棠宫从前的事情打转,因而巧茗和巧芙都插不上嘴,也就只能靠着夏玉楼与三朵莲陪她聊着。

    直到傍晚,众人才散了去。

    萧氏临走前,拉着巧茗的手道:“若有机会,就扶持夏玉楼那个孩子一把,他知书识礼,人也聪明能干,落得去扫地干粗活的下场确实可惜了,我看他嘴上虽然不明说,却也是耿耿于怀的。”

    巧茗便趁机问出先前的疑惑,“母亲,他既是有能耐的,先前又在大姐姐身旁做到总管这般高位,就算大姐姐不在了,十二监或者各宫里,总有能看上他的,怎么会……”

    “还不都是因为他的义父,”萧氏道,“他义父夏春山原是内官监的掌印,当时有人密告,说是在采办器物时做手脚,多年下来,贪在自己口袋里的钱财足有上百万,经查实之后,便给斩了。夏玉楼倒是清白的,没有参与其中,但因着这个关系,也无人愿意再用他。”

    她说到此处,心情比之前平复了许多,便多了几分理智,改口道,“还是算了,你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的,还是不要搀和这些事的好,那直殿监的活计,就如我之前所说,虽没什么前程可言,但好歹踏实平安,世上不平的事那么多,哪里桩桩都管得了。”

    巧茗便又心情激动地感激母亲为自己着想起来,把夏玉楼的事情完全忘在了脑后。

    *

    翌日初一,是嫔妃们上慈宁宫给太后问安的大日子。

    说起上来,巧茗封妃虽有两月,却阴差阳错的,先是太后身体抱恙,后是她自己被禁足,此番才是第一次赶上这日子。

    她特意起了大早,梳妆打扮妥当,便带着阿茸一起前去。

    大抵因为实在太早,到慈宁宫时太后还没起来,偏殿里只有德妃在等着。

    两人便在一处随意聊些话题,说来说去三句不离伽罗与德妃肚子里的孩子。

    德妃因着孕吐,食欲不佳,脸色不好不算,还清减了一些,可肚子却早早显怀,圆突突地鼓出来,像在衣服里绑了个包袱。

    她见巧茗一直打量自己的肚子,便拉了她手去摸。

    “会动吗?”巧茗依稀记得巧菀怀孕时自己也曾这般摸过,那时伽罗在肚子里还会左踹一脚右踢一下的,十分有趣。

    “才三个月,还不行,御医说至少得四个月之后。”德妃笑得一脸安详,她知道巧茗没生过孩子,自然不会觉得她不懂这些有什么奇怪。

    这边气氛正融洽,忽听得殿外有嘈杂声起,德妃微微皱了眉,巧茗也是诧异有人敢在慈宁宫里喧哗,但见德妃并不管,也就跟着一起坐着不动。

    可那嘈杂声越来越响亮,已能听出是尖着嗓儿的太监在叫骂,德妃再坐不住,叫凝香扶着自己出去看个究竟。

    院子正当中,有个太监正挥舞着扫帚大声喝骂另一个。

    巧茗也跟了出来,骂人的那个她不认识,被骂的她却认得,正正巧便是昨日在甘棠宫见过的夏玉楼。

    那挥舞扫帚的太监其实便是无辜涉及了鬼面人之事的乔大石,因为那件事,他不能再去御花园洒扫,虽说慈宁宫显然是个更好的地方,可他心心念念只想着每月多出来的银钱,如今断了财路,又被羽林卫好一顿教训,满心有气没地儿撒,几乎天天给同僚找茬。

    大家都因他是上司的外甥而忍让着,也就令得他更是变本加厉。

    巧茗不知其中缘由,见两人明明衣饰相同,明显是同一品级,并无谁高谁低,那夏玉楼却只是一味低头不语,由得对方臭骂,甚至还不时被踢打一下,心中自是有些替他难受,加之更觉得他处境可怜。

    太后身边的吕嬷嬷很快带了两名内侍赶到,支持将吵闹不休的乔大石捂了嘴拉走。

    夏玉楼转身继续扫地时,不经意见到巧茗与德妃站立在偏殿门前的石阶上,便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之后又默默退下做事,就如一般太监见到嫔妃时无异,仿佛昨天根本不曾在甘棠宫中与梁家母女三人畅聊过似的。

    太后也被这番吵闹搅扰醒来,她身边的人做事甚是麻利,不多时便收拾停当,走了出来。

    巧芙与骆宝林也已到了,淑妃却是常年的称病不出,以至于巧茗至今都无缘与其相见。

    众人依次见礼,按序落座。

    之后便是听着太后念叨着天气转暖,自己的头风之症好转许多,夜里睡得足了,精神也不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不过,哀家还是怕累,不想长途跋涉,避暑之行,我就不去了,你们年纪轻,能去的话就好好玩一玩。”

    启程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十,但后宫中随行的名单还没定出来,不过大家心中其实都有数。

    淑妃连给太后请安都不行,自然不可能远行,德妃有孕在身,也不适合舟车劳顿,柳美人又在禁足中,所以能去的也就只有巧茗、巧芙与骆宝林。

    太后也向德妃问起这件事,“随行侍驾的名单定出来了吗?早些让大家准备准备才好。”

    德妃答道:“我心中有数了,今日回去便写好了呈给皇上过目。”

    “你怎地最近办起事来比从前拖沓许多?”太后不经意似的问道,也没顾忌当着众人是否不给德妃留面子的问题。

    德妃倒是并未因此有什么不快,只是一脸笑意地扶着肚子,“还不都是这个小家伙给闹的,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晕乎乎地没有精神,想好好的做点事情都难。”

    太后略一沉思,道:“我看倒不如找个人帮帮你,月份越大只怕越不方便,宫务却是不能耽搁的。”

    “这倒是的,”德妃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太医也建议过,说是不宜操劳,可是我觉得姑母与太皇太后当初将宫务交给我打理,是对我的看重,怀了身子又不是生病,哪有这样便推掉的道理,所以一直不曾提起。”

    “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太后埋怨道,“这有了身子可比生病还更需多注意,你可不能这样胡闹,我看啊,端妃是个聪慧能干的,便叫她从今儿起跟着你好好学一学,等渐渐能上手了,就把宫务都交给她打理,如此你不光能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后也好专心照顾他。端妃,你觉得可好?”

    话头突然烧到自己身上,巧茗实在有些猝不及防,而且她又不知该当如何应答。

    打理宫务、统管六宫,乃是行代皇后之责,本是无比荣耀之事,所以她也不难理解德妃即便精神不好,也没主动提出来要将这个责任交给旁人。

    如果太后换个时候如此厚爱自己,她一定立刻点头答应。

    但若是这会儿开始接管宫务,她的避暑之下只怕是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