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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4.4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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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们以为一切隐瞒得很好,两岁的巧茗却看出了蹊跷。

    哥哥林鹏本是方脸,某天用早膳时竟然变成尖脸,眉毛淡了,鼻梁高了,五官凑在一起比从前好看许多。

    巧茗将观察到的说出口,不想得到的是爹爹的呵斥,并要求她以后不要再提。

    不提就不提,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不出声,不代表她不知道,或者已忘记。

    这桩奇怪的事情,巧茗一直记在心里,就如同记住那趟漫长而又艰辛的旅程。

    仆从皆不在,一路上只有他们一家五口。

    起初还有马车,后来遇到流匪,车与箱笼尽数孝敬给山大王。

    幸好保住了命。

    之后便只能徒步前行。

    爹爹右手牵住哥哥,左手抱着刚满周岁的妹妹。

    娘跟在后面,弟弟还在娘的肚子里。

    巧茗走在爹娘中间,一步三晃。

    有时累了,也想要人抱。可她记得娘自从有了弟弟,便不再抱他们兄妹三个,而爹爹也没有多余的手分给她。

    巧茗只能自己走。

    娇嫩的小脚丫磨出水泡,水泡磨破出血又长好,如此反复,慢慢结成薄茧。

    巧茗说不清到底走了多久,去了多远。

    大概是天涯海角那么远,地老天荒那么久吧。

    最后停在华泽村。

    村名磅礴大气,可惜只是穷乡僻壤。

    巧茗住不惯那没有庭院的茅草屋,时常怀念从前家里的五进庭院。

    可是,现今不比从前,为了谋生,她玉树临风的爹爹得和村民们一同出海捕鱼,娘挺着西瓜大的肚子还要织网、操持家务。

    巧茗开始学着为娘分忧,第一件事便是照看妹妹。

    有事做,人充实,便渐渐淡忘了过往,全心投入新的生活。

    爹爹卖掉第一网鱼,首先做的事情,是将哥哥送去县里的私塾。

    “再穷再苦,书还是要读的,肚里没有学问,一辈子只能卖苦力。”

    巧茗听着爹爹教训哥哥的话,心中满是不解。

    爹爹明明就有学问,他不光能读书识字,还会画画,为什么还是做渔夫?

    五个月后,弟弟来到世上,娘却离开了。

    细雨飘飘的清晨,爹爹带他们来到海边,娘躺在布满鲜花的木筏上,面容沉静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只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巧茗的目光一直停在娘的脸上,想牢牢记住她的模样。

    时间久了,记忆会模糊,就像从前那个方脸的哥哥,巧茗如今已经拼不出他的样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活着的人日子总要过下去。

    爹爹仍旧每天天不亮便出海打渔。

    哥哥住在私塾里,每旬才回一次家。

    巧茗,妹妹,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白天都交托在邻家大娘那里。

    大娘心肠好,有时还会奶弟弟,但到底要以她自己的孩子为先,弟弟更多的时候还是喝米糊糊。

    妹妹和大娘的大儿子混得很熟,两个豆丁整日在门前挖土造山。

    同他们相比,巧茗乖巧懂事得完全不像个将将三岁的孩子。

    她会帮大娘做家事,会喂弟弟喝米糊,事情忙完了,大娘坐在门口做针线,巧茗便在堂屋的桌子上,描哥哥留给她的字帖。

    哥哥将爹爹的说话融会贯通,不单自己用功读书,每次回家还不忘教导两个妹妹,巧茜实在太小,坐不住,巧茗却很用心。

    她还不知道读书识字可以为自己带来什么,只是纯粹的喜欢,喜欢每次学会一个字时,哥哥脸上赞许的笑容。

    生活一直十分很平静,直到那场暴风雨来临。

    出海捕鱼的男人们全被暴风雨带走了,再也没能回来,爹爹也是。

    天放晴了,整个村子里却依然布满愁云惨雾,同时还要面对最现实的问题——谋生。

    每家每户都失去了壮年的劳动力,今后依靠什么为生?

    孤儿寡母能做得实在有限,渐渐地,能投亲靠友的都搬走了。

    村子一日荒凉过一日。

    交不出束脩,哥哥林鹏自然再不能去私塾读书。

    他试着找差事赚钱糊口,十岁的男娃娃,做文职嫌不够稳重可靠,卖苦力又显然不够力气,县城里大小店铺商号全都走遍,没一个肯用他。

    家里没有积蓄,摸遍全身,只有五文钱,没有差事,弟妹们马上便要饿肚子。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正彷徨无措之际,偏偏被辆马车撞倒在地。

    好在车上的人讲道理,主动带他去医馆疗伤。

    那人有些年纪,佝偻着腰,好像站不直,但是气派不凡,穿金银丝线彩绣麒麟的绸缎衣裳,帽上镶着莹润的翠玉。

    他自称姓夏,说话声音尖细,头发半白,面上无须。

    林鹏命大,只四肢关节擦破皮,脚踝脱臼。

    夏大叔亲自送他回家,路上还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给他。

    林鹏哪里舍得吃,揣在打了补丁的衣服里暖着,留着给弟妹们当晚饭。

    林家的情况,明眼人一看便懂。

    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兄妹四个依然友爱,看着就讨人喜欢。

    “我这儿有个差事,卖身银五两,就是得离乡背井,往南到京师去。”

    林鹏读书时,一个月的束脩是一百钱,那差不多是爹爹卖十日鱼才能赚得的。

    因此,对于林家的孩子们来说,五两银绝对是巨额财富,不可能不心动。

    “我想去。可是弟妹还小,走得远了,不能放心。”

    “那你就带着他们一起走,五两银足够在京郊乡间购置宅子,比你们这儿要像样得多,那差事包吃住穿衣,月俸二两,都送回家里,保证弟妹们生活不愁。若是节省着用,攒些钱,将来弟弟还能入私塾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说不定还能高中状元做大官。”

    夏大叔轻轻松松地便给他们勾勒出一幅美妙的远景。

    巧茗已七岁,完全听得懂这番话,立刻乖巧地给财神爷倒了一杯水。

    “夏大叔,请喝白茶。”

    家里没有茶叶,巧茗便自作聪明给白水取名白茶,事物虽不变,但名头总归好听些,希望财神爷不要嫌弃才好。

    “小姑娘挺伶俐,样貌也好,等再大些,也可以去我那儿领个差事,女娃娃月俸多,每月四两。”

    巧茗闻言,圆圆杏眼笑成一弯月牙儿。

    当晚,四个孩子便跟随夏大叔出发。

    在马车上晃荡了十来天,总算到了京师。

    夏大叔人好,先拿出二两银来,借给孩子们在城外的西梅村购置了一间屋子,说好回头从哥哥的卖身钱里扣。

    林鹏顺利领到差事,银钱按月送回家里,人却从不出现。

    直到第五年上头,巧茗几个才再次见到他。

    林鹏长高了许多,穿着青色银秀云纹的衣袍,当真玉树临风,俊逸非凡。只是,身上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之感。

    大抵是差事太辛苦,巧茗自动为哥哥开脱。

    巧茗掌家,自然知道生活艰难,赚钱不易。

    五年的时间里,哥哥的月俸翻了两番,从二两变作六两。

    天上不会凭白掉馅饼,能有如此多的进项,可见哥哥做事认真卖力。

    “那处规矩严,轻易不能外出,我如今的差使有时需要在外置办些东西,才能有机会过来看你们。”

    可是,当巧茗问起他做得到底是何差事时,林鹏又语焉不详,糊弄了三两句便转换了话题。

    “这些年攒了多少银钱?我想着给你们换个宅子,住进内城去,弟弟可以去读东城的私塾,那里的先生比乡间的学问好。还打算再买几亩田地收租,就算这差事没了,也能有进项,生活不愁。”

    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差事?

    巧茗不明白,她还惦着去领差事,赚更多的银钱呢。

    不能怪她眼皮子浅,实在是小时候穷怕了,太知道钱财的妙处。

    林鹏雷厉风行,不过几日,姐弟三个便搬进内城。

    新家在梧桐巷,是个两进的小院。

    后院正房三间,巧茗打算留给林鹏。

    “我几年里也不一定回一次家,还是你们自己住吧。”林鹏当然反对,“明间留着待客起居,东西稍间你与巧茜一人一间,不是正好?弟弟便住西厢好了,男孩子生活上不必那般讲究,东厢给做他书房。我要是回家,和他挤一挤就行。”

    他还雇了一对姓杨的夫妇,老爷子做门房,老妈子负责帮忙打理家事杂务。

    巧茗十分心疼雇人的银钱,“那些事我们都能自己做,何须请人呢。”

    “一个月统共六百文钱,我们用得起。内城中人不如城外淳朴,你们年纪又小,有两个大人帮衬着,不容易被欺负。更何况,家里面看着富裕些,你和巧茜将来说婆家也能说得好些。等你们出嫁了,家里只有弟弟一个人,总得有人照顾,他才好专心读书。”

    巧茗说不过哥哥,便照他意思行事,只是心中难免叨念,这趟见面,哥哥怎地像要安排好他们姐弟三个后半辈子所需似的。

    她不过刚十二岁,嫁人实在有些遥远,不由得更加惦念起夏大叔说过的差事。

    巧茗试着跟哥哥提了提,没想到他听后半晌不说话,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她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样啊?我估摸着夏大叔贵人事忙,肯定早忘了,你要是觉得可行,就帮我递个话,虽然家里如今景况好,不差这些钱,但我闲着也是闲着,能赚多些,将来我和妹妹出嫁添嫁妆,弟弟娶妻置办聘礼,都能更丰厚。”

    “又不是没有兄长,何须你们自己办嫁妆备聘礼。”林鹏反对道,“若你实在闲得发慌,便做些针线到绣庄寄卖好了,至少随心所欲,不用吃苦受罪。”

    巧茗见哥哥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

    她和巧茜一起做了绣活儿,拿去绣庄估价。绣庄的主顾都是达官贵人,她们自幼生活困苦,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绣出来的花样自然不得掌柜待见。

    兴冲冲去,悻悻然归。

    巧茗心情正低落,却见绣庄门前,马车上下来一位面善的老爷子。

    “夏大叔?”

    她迎上去。

    对方显然已不记得她,眯眼打量半天,尖着嗓子问一句:“谁呀,这是?”

    “我是巧茗,林鹏的妹妹,五年前夏大叔给我哥哥荐了差事。”

    “哦,白茶。”夏大叔抖着手指头,恍然大悟道,“我听说你们几个搬进内城住着,没想到这一出门就遇见了。走走走,叔叔请你去喝茶。”

    巧茜比较胆怯,拉着巧茗的袖子提醒道:“姐姐,虽然他认识哥哥,可我们到底跟他不熟悉,这样不大好吧。”

    巧茗当然明白巧茜的意思,但她心里另有打算,也就计较不了这许多。

    茶水倒满杯,花生瓜子、水果点心铺了一桌。

    巧茜只觉得茶香馥郁,小食可口,真真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什么好或不好,早抛诸脑后,一点都不后悔走上这一趟。

    巧茗吃喝很少,瞅着戏台上演出的间隙,向夏大叔提起自己的想法。

    “哟,你跟你哥哥说了没有,他怎么看?”

    这一句算是问到关键处。

    巧茗期期艾艾,怕穿帮不敢说谎,又不甘心坦白哥哥反对。

    夏大叔看她面色神情,便猜得*不离十。

    “哎,其实你哥哥的月俸已足够全家生活,你何苦来载非要往那里头钻。”

    “哪里头?”

    巧茗不解其意。

    夏大叔转动着眼珠子,啜了几口茶,才慢悠悠道:“总之,你们兄妹如果达成一致,我自然是会帮你。”

    巧茗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本以为这事肯定无望,不想三日后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少年敲门送信儿。

    “夏大叔让我来的。”

    他递来个火漆封住的牛皮信封,便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巧茗拆了信,那上面说林鹏前日突然生了急病,需要人照料,夏大叔帮巧茗铺了路,让她明日带着信中附上的名牌与户籍到玄武门外去,届时若通过选拔,便能得到差事,同时照顾哥哥。

    到底在天子脚下住了五年多,巧茗听说过玄武门乃是皇城北门。

    难不成,这些年哥哥一直在宫里当差?

    她大致猜得到,自己明日去的将是宫人采选,几个月来此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难。

    可是,哥哥在宫里能做什么?

    回想起夏大叔佝偻的背,尖细的嗓音,还有白净无须的面庞……

    不不不,哥哥一定不是的。

    生病的哥哥,年幼的弟妹,都令人牵挂。巧茗左右为难了一整夜,最后还是进宫占了上风。

    巧茜只小她一岁,这些年跟着打理家务,完全能够独立掌家,王大爷与大婶皆忠厚可靠,有他们帮衬着,短时间内家里无需担心。

    哥哥那儿则不同,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弟三个日子就难过了。

    巧茗不怕吃苦,只是弟弟再两年便能参加科举,若因交不起束脩辍学,岂不是耽误一世。

    如果她顺利进宫,不光能照顾哥哥,还能多赚一份钱。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哥哥出了什么事,有她那份月俸,至少弟弟读书的事不必愁。

    宫人采选的过程其实甚为复杂,要经过层层筛选,最后才能到玄武门外报道候选。

    夏大叔在其中做了手脚,巧茗才能直接进入终选。

    户籍身份是假,但人是真的。

    巧茗生得娇俏讨喜,做事聪明伶俐,又能识文断字,通过终选后,学规矩时的头一个月,便被女官选中,分派到尚食局。

    初进宫的小宫人们,基本没希望到各宫主子跟前当差,学完规矩多是被派去负责洒扫浆洗之类的杂事,他日若能晋升,则需要一番机遇。

    能去六尚二十四司做女官则不同,能学真正的手艺,还有完善的晋升制度,只要勤学苦干,出头指日可待。

    对于巧茗来说,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一直没能见到哥哥。

    她有时也托人打探,可是没人知道宫里有个叫林鹏的内侍。

    巧茗心中不安的同时,又觉得或许自己猜错了,就算夏大叔自己是内侍,也未必会推荐哥哥去走这断子绝孙的路。

    又是一个月过去,依然没有哥哥的消息。

    世间事至奇妙处往往在于峰回路转,遍寻不到的人,不经意间却能碰到。

    那日,巧茗去甘棠宫送膳食回来,走在西长街上,远远看到林鹏迎面走来,午后阳光正好,倾洒在他俊美的面孔上,仿佛驱散了眉宇间隐藏的阴郁。

    “你怎么会在这儿?”

    巧茗兴奋地迎上去,却听到哥哥如此问。

    “夏大叔说你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所以安排我进宫。哥哥,你全好了?”

    她敏感地发现好像有什么事不大对劲,却并不能确认其中关键。

    “哥哥,你不知道我进宫吗?”

    “我当然知道,别胡思乱想。”林鹏极快速地回答道,“好了,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全都好了,你别担心。对了,你在哪儿当差?”

    “尚食局,我被方司膳选去的,她说我聪明又能干,学东西还快,她很是喜欢。”巧茗略带骄傲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又追问道,“哥哥知道我进宫,怎么也不来找我呢?这些日子我一直找不到哥哥,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变故,都快着急死了。”

    这些年,他们兄妹聚少离多,但长兄如父,巧茗对哥哥的亲昵与敬重并不因此而减少半分。如此一来,想起两个月里自己的彷徨无助,便难免感到委屈。

    “我临时有事,出宫去了,刚回来。”

    林鹏言简意赅,边说边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那哥哥在哪里当差?我以后有事的话,怎么找你呢?”

    巧茗抛出这个问题,等待答案的过程里,心中无比紧张。

    “你找小太监送信到内官监,找夏玉楼便是。”

    夏玉楼是谁啊?

    巧茗眨着眼睛,满是疑惑。

    还不等她问,林鹏又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明日中午,你送完膳食,到那边的宫院里等我。”

    他抬手一指,“你出了甘棠宫往北,一直走到长街尽头便是,到时候咱们好好说说话。”

    翌日,在荒废多年的菁芜宫里,巧茗幼年时的疑惑终于解开。

    哥哥并不是原来的哥哥。

    他本名谢凌云,父亲当年官至司空,位高权重,又是先皇遗命的辅政大臣,受到今上猜忌,获罪铲除,家族中女子皆入宫为奴,男子则斩立决。

    巧茗的父亲用自己的长子换下挚友独子,然后隐姓埋名,带领妻儿远走他乡。

    “那时没得选择,为了全家活命,不得不自残身体,进宫当差。后来遇到生母,我才明白,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老天爷让我进宫,是给我机会报仇雪恨。”

    临走时,林鹏塞给巧茗一包药粉。

    “每日往送去甘棠宫的吃食里放一点。记得别放多了,就用指甲挑一丁点儿便够。也别每样食物都放,只选一样放了就行。你不用担心,这药吃一次不会有事,得连续吃几十次才有效,所以不会查得出,绝不会牵累你。”

    巧茗其实不大明白,他的仇人是皇上,为什么要往敬妃娘娘的饭食里下药。

    可是,当年父亲用亲子换下他来,自己如今也应当全力与他配合。

    数个月后,敬妃难产身亡,留下一女。

    手上沾了人命,到底亏心。好长一段时日,巧茗食不安,寝不稳,闭上眼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鲜血喷涌——宫人们传言,敬妃娘娘是血崩而死的。

    又过一年,夏大叔出了事,身为他义子与得力下属的林鹏自然不能幸免,从内官监七品监丞被贬去直殿监做杂役。

    便是在那时,巧茗从他那里接到了第二个指示,每旬第二日暗中往罗刹殿送食物,并向殿中关着的人套话,查明对方身份。

    那人总是背对窗口而坐,偶然一次转过身来,巧茗看到他脸上戴着狰狞可怖、獠牙斜出的恶鬼面具,而且,他似乎不会讲话,不管巧茗问什么,他都不答。

    她本就心事重重,时间久了,索性只送饭,不说话。

    时光飞逝,四季轮转,不知不觉间,巧茗进宫已三年。

    这日,从罗刹殿回尚食局的路上,忽听得一处御花园中有人喧哗哭叫。

    巧茗寻声而去。

    原来,容华帝姬玩耍时不慎落水。照顾她的乳娘们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宫人陪在一旁,此时遇到危险,两个半大的姑娘全没有主意,除了哭叫什么也不会。

    巧茗在海边住过数年,水性极佳,立刻抛下食盒跃入池中。

    刚触碰到帝姬,便被水草缠住右脚。

    巧茗挣扎不脱,头浸在水面下无法换气,求生的本能迫着她呼吸,冰冷的湖水呛进鼻子,再挤进胸肺,又从嘴巴冲进胃里。

    巧茗拼尽全身的力气,将帝姬推上凸出水面的假山石顶,自己却无法控制地沉向池底。

    也好。

    她害死了帝姬的母亲,今日便还上一条命,很公道,并不后悔。

    这是巧茗短短十五年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