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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坠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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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古闪耀的群星啊,为每一个灵族子民牵引前行的路,你们是月神膝下的孩子,是她的精魄,代万民向她祝祷。暮星,你们凡间的行走,我们至高的公主,在大地陷入黑暗,部落危亡之时,以身殉难,为我们求得了最后的庇护。当月神的光华不再,群星齐黯,世界亦将不复存在……

    这是一首灵族人人传唱的歌谣,歌谣中的暮星公主玉落,就葬在坠星山上,当年在灵族归山后不久,暮星公主玉落便带着一身伤病逝去,坠星山既因此得名,也因此成为灵族各部心中的圣洁之地。灵族王族为羽族,羽族的传承以女子为尊,历代均为女王,有继承权力的公主都将获得以夜空中主星为名号的封号,如启星、耀星、燃星、盈星、鸾星……,循环往复,但暮星的封号则以玉落为终结不再使用,因而玉落公主又有永恒的暮星一称。

    姜白护送落难的众女子到狼族领地,此时正好途经坠星山。随行的有祝由,宰辛,理所当然的,卫枫已经确定要与玉衡一家共同生活,此次原本并不需要前去狼部,但出于祝师要随身教导他的理由,他便一道跟来了,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芸娘临行前不知道和玉衡说了什么,最终也决定留在玉衡处,是以并未随众人一同出行。

    坠星山高耸入云,极目望去,便能看见山顶处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山脚下有一片大湖,湖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竟把整座坠星山都倒映其上,湖周围生长着密集的高大杉树,随着起伏的地势一直连绵向望不到尽头的远方,整个景色壮美的令人屏气凝息,但也安静得令人感觉异常,湖面上空居然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众女中有一个为眼前美景所摄,竟独自脱离了队伍向那片湖泊走去。

    “别过去!”宰辛急道。

    女子闻宰辛呼喊终于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宰辛一眼,默默走了回来。

    “不让你过去是为了你好,千年以来,那片湖泊已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因为这湖的阻挡,每年我们灵族朝拜圣山都要从圣山背后的山脉绕行,不知要多耗费多少力气。”宰辛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好美,不知不觉就走过去了,未曾想到有那般凶险。”女子赧颜道。

    “怪不得你,毕竟初来这里,我们经常路过这边的族人都不敢多向那片湖看一眼。”宰辛道。

    宰辛的言语不免勾起了众女的好奇,她们露出探寻的目光望向宰辛。

    “祝师,你对她们说说罢。”宰辛把解说的任务交给祝由,他自认并不怎么会讲故事,好在人群中的祝师擅长。

    “湖中有烛龙!”祝由截然道。

    众女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传说中才有的生物,但传说中烛龙早该绝迹,又怎么回出现在这里。

    “其实盘踞此湖的烛龙与你们外界人类的一个历史英雄人物有关,他叫祁灵风,你们中有谁知道么?”祝由道。

    “我听说过一些,祁祖是天人下凡,帮助人类打下天下又回到天上去了,武王分封时还找他来着呢,听说现在尹国的地界,本是要封给祁祖的。”原本是芸娘侍女的一个女子说道,说到人类和灵族的战争,她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倒不至于让人听不到。

    “呵呵,祁灵风可不是什么天人下凡。”祝由笑道,“他本是暮星公主麾下一卫士,本身天资优异,机缘气运又好罢了。”

    “这条烛龙,便是他的遗物,他也没有回到什么天上去,遗骸应该就在这片湖中才是。”祝由接着道,众女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当年他身跨烛龙,手持山河,确实是绝世风姿,但却违背对暮星公主的信诺情义,公然反叛她,在暮星公主身死归天后最终也只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祝由道。

    “至于为什么他死在此地,我再说明白些罢。”祝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暮星公主身殒后葬于此山,祁灵风在人类定鼎天下后便来为她守陵,此后再也没离开过直到身死,他的坐骑,也就是那条烛龙应该是继承了祁灵风的遗志,不过它守护的却不是暮星公主,而是祁灵风本身,所以不让人踏足那片湖泊。”祝由缓缓道。

    众人听了这此间的故事,都有些沉郁。

    “祁灵风死就死了,无甚所谓。那烛龙寿命却比人长得多,倒是成了此间一害,早晚定要除了它!”宰辛在众人沉默时突然恨恨说道。

    “我与那物有过照面,自认胜不过它,你倒哪里来的信心?”姜白眼见弟子放狠话,心下不喜,张口便教训起来,而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老师,老师,那山河是什么东西,高山和河流么,祁灵风生得有多高大,竟能把它们持在手里么?”卫枫一直很安静,看着姜白要教训宰辛,却是声东击西,突然打岔起来,向祝由问道。

    “山河可不是什么高山河流,那是一柄古剑,旷世奇兵,据说能拿到山河剑的人,有再造山河之力。”祝由抚须道,他人老成精,焉能不知卫枫意图,心中不免好笑却又有几分舒心。

    “那山河剑就在湖中么?难道就没人想要它么?”卫枫再次问道。

    “怎么没人,王庭起初每年都会选取部落骁勇敢战之士前来这里,专程便是为了那山河剑,可结果是那些部落勇士没一个能活着回来,慢慢也只能放任它在那里了。”祝由道。

    祝由讲完故事,众人再次上路,初次听到这故事的人都在猜测祁灵风和玉落公主当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其中的曲折迂回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众人缓缓穿行在林间的道路上,阳光透过云杉的间隙洒落下来,影影绰绰地照耀在地表,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这条路的很多处已经与林地间其它的地方没什么分别,都覆盖着草木枝叶混杂着土壤的腐质,人的脚步踩上去特别松软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若没有熟悉的人带路,是万难辨别方向的。

    从坠星山方向突然传来巨大的龙吟,有几个女子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她们听了祝由的讲述,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众人都回头张望了起来,好在并没什么异常。

    “它从不离开那片湖泊的,不用害怕。”祝由道。

    “畜生!”宰辛愤愤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他背后的卫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在让他消消气。路途遥远,卫枫年纪小赶远路力有不逮,走不动时宰辛便背着他,此刻他正在宰辛背上。

    “小心姜叔叔骂你。”卫枫轻轻对宰辛耳语。宰辛不由一阵好笑,往上扶了扶卫枫继续赶路。

    其他人没说什么话,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也匆匆起身,顾不得拍落身上的泥土快步赶起路来,显是觉得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

    这天夜里,众人在林间寻了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安顿休息。

    祝由和众女已经安然睡去,姜白独自在一边闭目打坐,但天地间并非无声无息,就着噼啪作响的篝火,卫枫和宰辛正在轻声谈论着什么。

    “宰大哥,你不要像姜叔叔一样修炼么?”卫枫小声道。

    “宰大哥脑子笨,练不来那个。”宰辛道。

    “可我自来就看你在练啊,就在家附近的那块巨石上。”卫枫道。

    “是啊,我确实也练了好久,但一点进展都没有,只好不练了。”宰辛道。

    “大哥,你也不要灰心,总有办法的。”卫枫说着,扯了扯宰辛衣袖以示安慰。

    “没事,师父为我另找了方法,我觉得那样应该比较可行,倒是你,可要跟着祝师好好学习,祝师是有大本事的,学好了定能终身受用。”宰辛笑看着卫枫道。

    “嗯,我有好好在学,学好了以后当个郎中,给别人瞧病,我都想好了,我给人瞧病不受他们钱财,需要用什么药材我便到山里去采。”卫枫道,说着他眼睛望向深邃的夜空,眼睛也弯弯笑了起来,与夜空那枚弯弯的月亮相映成趣,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他本就生得极好,惹人怜爱,此时诉说着如此美好的愿望,又是这么一副神态,宰辛也不觉被他感染,抬头看着夜空,一时不免对这个世界充满温情。诚然,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但也意味着充满变好的可能,人人都能像此时仰望夜空的这对孩童和少年,九州之地必能变成一个处处充满美好的世界。

    “小枫,你说什么是超然物外,忘却一切?”宰辛突然道。不过他说完就有点好笑,自己也是糊涂了,自己用了三年时间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如何要去为难一个孩童。

    “我想便是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便假装没看到没听到吧。”没想到卫枫竟给出答案,着实让宰辛有些吃惊。

    “那既然看到了听到了,又怎么能假装看不到听不到呢,那些已经在你脑中留下映像,你越是强作不知,恐怕只能愈加使之深刻吧。”这是宰辛长久以来无法解决的疑惑,如今卫枫给出了一些解答,虽然充满童稚,但宰辛还是不由自主与他讨论了起来。

    “可以的,我听薰姨姨说过,如果有些东西是你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你就可以做到装作那些从没发生过一样,她还说我就是这样,对于和她遇到之前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卫枫道。

    宰辛闻言无言以对,他为卫枫凄惨的身世感到哀伤,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从来就不擅长用言语安慰人。

    “我来为你封住几个穴道,你试试看使自己进入那种状态。”宰辛走出悲伤,也想转移卫枫的注意力,便对他说道。

    “好罢,我试试看。”卫枫虽然不情愿,他可不想忘记宰辛,衡姨姨,祝师,瑾儿以及却止涧的一切,但也不想违背宰辛的意愿,宰辛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最让他感到亲近的人,他不想让他失望。

    卫枫席地而坐,宰辛为他极有章法地点了十几处穴道后,卫枫进入了冥想……

    片刻后,坐在一边的姜白霍然睁眼,转头向此处望来,宰辛欲对师父说些什么,但被姜白伸手制止。

    第二天,太阳的位置显示已到正午。

    “师父,小枫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都怪我胡来!”宰辛悔恨说道。

    “不会,他只是入定了,你不必自责,时辰到了自会醒来。”姜白道。宰辛听闻师父所言,犹自有些不安心,有些焦急地看着卫枫。

    祝由也向姜白望来探寻的目光,姜白只得来到祝由处,轻声对他说了起来……

    “祝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姜白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初闻道便能入定,初入定便能这么长时间,这已不是天才的范畴,想当年我与我兄姜夔,不说闻道多久后才跨跃那扇门得以入定,便是第一次入定,均不过区区半个时辰,这孩子已经过去这么久还未有出定的迹象。”说完这些,姜白又喃喃自语道:“这难道是什么征兆么……”

    “等他醒来罢。果真如你所说那般难得的话,你想不想教导他剑道?”祝由道。

    “不想。或是换成其他任何剑宗得遇此材都将视之至宝,唯独我,太清楚所谓剑道是怎么一回事,教他说不定就是害他!”姜白道。

    “不论你教不教他剑道,我总是要教他医术的,这孩子勤勉好学,我是极中意的。”祝由抚须笑道。

    太阳快要落山,卫枫才悠悠转醒过来,却是泪流满面。宰辛忙冲上去把他抱在怀中,卫枫立刻伏在宰辛肩上痛哭不止。众人被他哭得心头凄然,虽然惊异,但也没问他入定中究竟感察到了什么竟如此悲伤。

    “都怪大哥不好,大哥不再让你做这事了。”宰辛见卫枫哭得如此伤心,先前的悔恨和悲痛一起涌上心头,轻拍着卫枫后背哽咽安慰道。卫枫却摇摇头,擦干了自己泪水,又用衣袖擦了宰辛面颊,挣出宰辛怀抱径直走到姜白身前。

    “请姜叔叔教授卫枫剑术。”卫枫叩拜道。

    “哦,既要我教授你剑术,那我问你,剑是什么?”姜白道。

    “剑乃杀器,乃不祥之物!”卫枫道。

    “既为不祥之物,又何故修习?”姜白道。

    “剑为不祥之物,我亦是不祥之人,所过之处,皆为漫漫血海,我的命运注定与刀兵无可分割,我习剑,只为天下良善之人不必再握剑。”卫枫道。

    姜白闻言沉思了很久。

    “我不知你看到了什么,但你所看到的那不一定就是命运,切不可因初识天地气机而迷了心智。天地气机只能给人一个方向,人的具体经历不可预料,这些经历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可以改变此人的命运,所以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牢记自己的本心,牢记自己因何习剑!你以后便改口叫我师父吧,宰辛是你师兄。”姜白道。

    卫枫对姜白拜了三拜,有来到祝由身前对祝由道:“老师,我以后还想和你学习医术,可以么?我更想成为一个郎中。”

    “当然可以,你不想和我学习都不行!我早便是你老师!”祝由断然道。卫枫闻言露出笑容。

    众人趁着天色还亮,决定再赶一段路,毕竟耽搁了太长时间。

    “为什么又决定教了?”路上,祝由悄悄问姜白道。

    “还能怎么说,天意如此啊。”姜白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孩子如此坚决,即使我不想教,以这孩子天赋,机缘巧合下既已迈过那道门槛,一旦握剑总有一天也能成为一代宗师。我教他,总还能受控制些。”

    “果然是人类的修习法子啊,宰辛这孩子不行,卫枫这孩子竟可一蹴而就。”祝由微涩道。

    “卫枫这孩子,放到整个人类中,都是异类,不可以常理度之,祝师不必介怀。”姜白道。

    “我心中确有些酸涩,灵族先祖绵延数万年的帝国,被人类后发先至瓦解破碎,确实不是没有理由。”祝由颇有些伤古怀今。

    “祝师万不必这样想,我想总有一天,灵族人类将重归一体,不再有族类之分,天下间也能实现真正的太平。”姜白道。

    “但愿如此。”祝由一字一顿道。

    两人不再答话,默然前行。

    “小枫,你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竟要学剑?”宰辛悄悄问背上的卫枫道。

    “看到了很多,当时感觉轻飘飘的,天地间很多透明的飘带,带着我到处飘荡,飘荡中我看到的有些事是过去的,有些可能是将要发生的。”卫枫说道这里停顿下来。

    “对于那些将要发生的,我必须做好准备,所以要修习剑术。”卫枫继续道。

    “看到的东西很可怕么?”宰辛问道。

    “嗯。”卫枫点点头道,“不过我会努力变得强大,我想保护你们。”

    “小屁孩,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宰辛嘿嘿笑道,“大哥何须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便可以,如果有一天你陷入危险,大哥会护着你的,别担心。什么鬼扯命运,又能怎地!”说这话时宰辛带了不容置疑的语气。卫枫闻言紧了紧搂着宰辛脖子的双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贴在宰辛背上沉沉睡去,他此前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众人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再没发生什么意外,就这样行进了七八天的样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