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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甫入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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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生与老头两人买了辆马车,自江临沿官道一路西来,已是过了半月有余,如果一直走下去,则可到达大漠里的土城。

    只是今天,老头驾着马车下了官道,走上了一条凹凸不平的蜿蜒小路,沿路的景色渐渐荒凉起来。

    大地黄秃干裂,碎石遍布,远处零星分布着一丛一丛的枯草,夕阳西下,昏黄地天际传来声声鸦啼,一片苍凉的景象。

    这一走,又是行了数日。脚下的小路渐渐模糊不清,两旁的草丛也变得茂密高大起来,其中偶尔有毒物长虫出没,吓的马儿有些躁动。

    直到最后,脚下完全没了路,方圆全是茂盛的野草。这些野草有一人多高,此时正值清晨,上面挂满了露水,到处湿漉漉的,草丛间缭绕白色的烟雾,隐隐有腥气传来,前方的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下车吧。”老头面无表情道。

    水生无言,默默地下了车,也不等老头再说,就自个儿拨开前面的野草,往草丛中走去。

    “干什么去?”老头问道。

    水生头也不回的道:“从这穿过去。”

    “哼哼!”老头也没回应,只是冷笑两声。就在这时,水生只觉右臂上有个湿乎乎地东西在动,他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有一拇指大的青黑色的蝎子伏在右臂上。水生出于本能,一抡胳膊将之甩了出去,但是刹那间感觉右臂如针扎一般痛了一下,接着便麻木起来。

    水生一瞧,一阵骇然,冷汗直流,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右臂上已黑了一片,同时渐渐向四周扩展。就在这时,老头伸出枯手,在水生的受伤处点了几下,随后用指甲一划,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一屡黑血从中留了出来,腥臭扑鼻。

    等流出的血液变的鲜红,周遭那片黑色渐渐褪了下去,水生自己简单抱扎了下,只听老头道:“没事了,你仔细听听。”

    水生细细听来,草丛深处竟传出许多不同的声音,有“呲呲”声、“嗡嗡”声、“挲挲”声等等,同时他清楚的看到,就在不远处盘伏着一条斑斓长蛇,正“呲呲”地吞吐着长长的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侍机待动。

    只听老头森森笑道:“且不说这些毒物猛虫,单单是这些飘在空中的白色烟气,只要你长时间与之接触,也会要了你的性命!”

    水生怔了半天,道:“那我们怎么过去?”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摸出一粒暗红色的丸子放入口中,随即席地打坐。水生不知其故,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半晌后,老头才睁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只是他的气色比之方才明显好了许多,干枯的面色有了些红润,看模样年轻了数岁不止。

    老头甫一起身,周遭便呼地起了一阵怪风,草丛中那些飘荡地白色烟气如受招引般,从四面八方向老头脚下聚来,很快的,形成了一块白云似的气团,盘旋不止,托着老头缓缓升了起来。

    水生登时瞪大了眼睛,脑中一时不知该想些什么,老头的所作所为,在水生看来可谓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令他不禁想起了以前听村中老人讲故事时口中所说的神仙,此刻,那立身于如白云气团之上的拘偻身影,竟变的高大起来。

    老头伸手一把将发呆的水生拉了上来,那白色气团载着两人升至半空,倏地一下向前方飞去。

    水生站在那云团之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本能的低下头,望向脚下大地,乍一看,无边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他只觉的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随即不敢再往下看,只是紧张地站在老头身边,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如此飞至晌午,下面无边茂密地草丛开始变得稀疏起来,直到后来,大地又变得干裂荒秃,高天碧空日朗,远方天际,微微有些泛红。

    水生稍微活动了下筋骨,这半天来,飞翔在这高天白云之上,他倒适应了一点儿,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只是感到有些枯燥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天上的太阳渐渐暗淡了下来,前方那片天空却变得越来越红了。直到最后,太阳完全被红色淹没,水生遥遥望去,只见前方竟是一大片鲜红地云彩,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一滩浓浓的血。

    水生正看的出神,忽听老头道:“到了。”水生回过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座山脉之上。向下看去,此山绵延不过数里,但是山势突兀,奇峰叠嶂,其中隐约还有深不见底的深涧,甚是险峻。

    老头择一缓坡,带着水生飘然而降,方一落地,脚下那团云气便烟消云散了。水生平日虽然少言寡语,性情孤僻,可眼见老头神通,仍禁不住心中称奇,此时此刻,老头在他心中的地位,已不啻于神仙了。

    忽然,水生心中一动,他端起手中那口锈剑看了起来,只见这剑被他静静地握在手中,一如往常,可就在刚才,水生分明感觉到,这剑,仿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此山非常荒凉,寸草不生,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光秃秃一片。水生跟着老头七走八转,拐进一条坎坷的羊肠小径,小径仅容一人行走,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烟云缭绕的深涧,水生走在上面,比之在那气团上飞行更觉心惊。

    莫约走了半个时辰,两人走完小径,转入了一片开阔的地带,不过周围景色依旧是寸草不生的荒凉。不远处的山壁下,一个山洞镶嵌其上。两人往那山洞走去。这时,从那山洞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青年,身材消瘦,小眼睛,高颧骨,尖下巴,他急匆匆来到老头身前,一脸欢喜跪在地上,道:“师父,您可回来了,您出去这么长时间,可是想死徒儿了!”

    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低低哼了一声,道:“他叫段殇,你带他下去吧。”说完,兀自进了山洞。

    直到看不见老头的身影,那年轻人才站起身来,表情瞬时变的冰冷,道:“你叫段殇?”水生本想摇头,可一想到那雨后清晨老头对他说过的话语,默默地点了点头。

    青年看了眼水生紧握的剑,“嘿,小子,还真是学艺来的,那跟我来吧!”

    水生跟着那人也进了那山洞,这山洞中光线非常昏暗,不过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不远就有一只小火把,勉强可以看清道路。此外,每走几步,这石壁上便有一个石门,里面应该是房间一样的石室。

    这山洞也不知道有多深,水生感觉走了许久时间,也没有走到尽头。就在这个时候,那青年在一个石门前停住了,对水生道:“进来!”

    这石室内比门外通道更加昏暗,里面有几张石床,一个小石桌子,另外墙角处还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此时,那小石桌上,一只碗灯上燃着一滴豆大的火苗,照的室内有些恍惚。

    水生来到室内,只见里面还躺着几个人,见他进来,这些人都坐了起来,有人烦躁道:“老大,那死老头子回来了吗?”

    带水生进来的青年应了一声:“回来了,这不,还带回这么个小崽子。”

    此话甚是刺耳,如此环境下,水生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只听又有人道:“老大,是不是老规矩?”

    青年冷笑:“随你们。”说完便在一张床躺了下来。

    水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手中的剑便被人抢了去,随后腰间一紧,也不知被谁抱了起来,呼的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水生被撞的眼冒金星,浑身生痛,蜷在墙角动弹不了,这时又有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地按在了地上,随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鼻口鲜血直流,一阵挣扎后,水生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胸口突然传来的疼痛令水生一阵咳嗽,喉咙中涌出腥咸的液体,接着又不由自主的“咕噜咕噜”咽回了喉咙。

    待稍微平静了一会儿,来自全身的巨痛瞬时让水生一个激灵,头脑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依然是昏暗的石室。

    水生伸手乱摸了一阵,发现身下净是些乱铺的干草,干草下面就是冰凉的石头地面,而身体左侧石墙边,静静地靠着自己随身的那把铁锈斑斑地长剑。

    水生被身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咯的难受,他想坐起来,然而方一起身,浑身传来的巨痛又差点让他昏厥过去,挣扎了半天才艰难的坐起来,已是满头大汗。

    喘息了好一阵子,水生才又扫视了这石室一圈,这里面空间极其狭小,自己右侧还有两个铺位,呈一字排成一行,说是铺位,其实也就是地上铺了七个破草席子,比自己稍好一点儿。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石头摩擦的声音,门开了,想起刚来时的遭遇,水生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他向门口望去,进来的却是一个身材不高、面黄肌瘦的少年。

    那少年有十五六岁,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咧嘴笑道:“咦,你醒了?”

    水生哑着喉咙应了一声,那少年从桌上端起一碗清水,走过来递到水生嘴边,道:“喝吧,渴坏了吧。”

    水生喉咙早已火燎般的难受,他忙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由于喝的太急,还被呛的差点岔了气。

    那少年乐了,道:“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对了,我叫王无,你叫什么?从哪来的?”

    水生擦了擦嘴,想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唔,我叫……段……殇……”

    “段殇?是枯心老人带你来的吗?”

    水生眨巴眨巴眼睛:“枯心老人是谁,我只知道带我来的是个瘦瘦弱弱的老头,秃顶,有时眼睛好象能变成红色的。”

    “对,就是他,我们的师父,可厉害了,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我要变的和他一样厉害。”这王无也不生疏,他穿着一件破马褂,干瘦的胳膊不自觉挥舞起来,甚是兴奋。

    水生呐呐道:“腾云驾雾倒是勉强见过,这呼风唤雨吗?却是没有见过,难道你见过?”

    王无一滞,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道:“哦,我也没见过。”接着他使劲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师父是很厉害的!”

    水生被这少年的活泼所感染,沉重的心情渐渐放松,话也不觉多了起来,他仔细端详了王无一阵,发现他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快,裸露的胳膊上有不少伤痕,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无又是一怔,接着冷笑道:“嘿嘿,和你一样,是被李耗子那混蛋打的!”

    水生想到刚来这见到的那青年,道:“李耗子,他是不是瘦瘦的,小眼睛?”

    王无恨恨道:“对,就是他,我来了两年,他打了我两年,不过我不怕他,我也和他打,奈何他们人多,我们这边全是胆小鬼,没人帮我,倒头来都是我被他们打。”

    水生一阵惊讶:“被打了两年,你这两年是怎样过来的?”他却忘了他的经历又是怎样的艰难!

    只听王无又道:“哼哼,不就是被打吗?我才不怕,我从小父母双亡,流浪街头行乞过活,多少人打过我,可以说就是从小打到大,好几次差点都死了,结果后来如何,他们还不是全都死在我的手里!李耗子他们算什么?早晚叫他们不得好死!”说罢冷笑连连。

    水生惊恐莫明,刹那间,那个风雨凄迷的夜,又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凄惨的哀嚎,飞溅的鲜血,滚动的头颅……

    只记得,那瓢泼大雨中,雨水抚面而下,眼中闪动的,是喜悦的光芒。

    只记得,那雨后的清晨,微风抚面而过,占据心灵的,是解脱的轻松。

    可是此时此刻,心中拥有的,却是无尽的迷茫,前方竟杳渺无路!

    水生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就在这时,王无道:“你来的太突然了一些,没给你准备下草席子,还是先将就一下吧,赶明儿帮你做一张,不过这陷空山鸟不拉屎,寸草不生,要找些干草也着实费些工夫。”

    望着自言自语的王无,水生心中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丝丝温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