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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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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哪一处拐弯,将自己抛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在极度失意悲伤之中,仓皇逃窜的沈涵秋,甩掉了追兵,精疲力竭之时倒下的地方,是她遇见飞鹰的地方,也就是在骷髅海湾那个瑞香准备埋她的地方。

    从半空倒栽葱栽倒在那块凸起的石头上,有木元力自主护体,沈涵秋头部只受到轻微的震荡,并没有流血,甚至于连青肿都没有。

    一位背着渔网的老妇人,牵着她的孙子,从旁经过,看到地上宛若死人的沈涵秋,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老妇人半挟半拖的把她弄回了家。

    祖孙俩住在离海不远的一座孤伶伶的石屋里,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三条腿木桌。把沈涵秋搁在床上的时候,那张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床发出沉重的“吱呀吱呀”声。

    “奶奶,床要被压塌了。”

    “晚儿,别这么说。姐姐听了会难过的。”

    “姐姐睡着了,她听不见。”

    “那也不能说。”

    在骷髅海湾边上讨生活的渔民,每年都要救下若干海上遇难船只的幸存者。老妇人尽管自身生存艰难,也是毫不犹豫的将沈涵秋弄回了家,帮她清洗身体换衣服,还专门为她熬了鲜美的鱼汤。

    汤喂到嘴边,沈涵秋知道张嘴,也知道咽下,却不肯睁开眼睛,哪怕连幼小的晚儿也知道说:“姐姐是醒的!”

    沈涵秋拒绝跟外界交流。她这种状况,晚儿奶奶在很多海难幸存者身上也见到过,也不勉强她,只是让晚儿有事没事就跟她讲话,不管她有没有在听。

    渐渐习惯了白天有晚儿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也习惯了夜里晚儿的梦呓声嘟哝个没完。沈涵秋在晚儿没注意的时候,会偷偷的打量他,想着自己的儿子若还活着也该有他这么高了,然后就会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痛得她直欲死去。

    兴许是晚儿奶奶让晚儿不停的跟沈涵秋讲话的法子起了作用,慢慢的,沈涵秋将所有的痛都沉淀在心底,在沉默了一年零三天之后,看到晚儿哭着从外面跑回来,她开口说话了:“晚儿,哭什么?”

    “我不想离开奶奶,呜呜呜。”晚儿爬进床下,小狗一般蜷缩在里面。

    沈涵秋翻身下床,探头到床下,看着哭着好不伤心的晚儿问:“为什么要离开奶奶?”

    晚儿奶奶带着一名紫红脸膛的青年男子从外面走来,见沈涵秋讲话,她也没表示出自己的惊讶,只是略带欣喜的说:“姑娘醒了。”

    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沈涵秋回身打量晚儿奶奶和一同进来的男子,面对晚儿还是温和的脸马上变得冷若冰霜。

    “老妈,你救的这人跟我有仇吗?”

    “南泽你个臭小子,别瞎说。”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照着身边男子肩头猛拍一掌,晚儿奶奶才笑道:“姑娘,这是晚儿二叔,打小儿就皮,你别理他。”

    “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老妈,真是过份!”南泽哇哇怪叫。

    沈涵秋无视南泽,对晚儿奶奶说:“晚儿很伤心。”

    晚儿奶奶被海风吹得紫黑的脸膛上浮起幸福的笑容,老人家慈祥无比的说:“晚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比他二叔有良心,怕他走了,老婆子孤伶伶的没人照顾。”

    “老妈,你夸孙子也用不着损儿子吧!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啊?”

    “安生点!臭小子,做饭去。”晚儿奶奶一巴掌将儿子掀出门外,南泽还挺配合的在门外打了个踉跄,然后才哀叫连连的往厨房里去了。

    南泽离家整整十年,这次回来一是为探视母亲,二来也是想接侄儿南晚去参加童子军入营测试。

    晚饭上桌,居然也是鸡鸭鱼肉俱全,丰盛得让晚儿都忘了为什么哭了,那亮晶晶的泪珠还在眼睫上挂着的时候,他就接过二叔塞来的鸡腿猛啃起来。

    曾经旺盛无比的食欲消失了,沈涵秋只喝了几口这一年来喝惯的鱼汤,就停箸,干坐着听南泽聊他这十年的经历。

    南泽离家后参了军,很巧,他也参加了昆西大战,不过没正儿八经的打一场像样的战斗,战争就全线结束了。他没有机会立功,也就便没法像当初离家时夸口的当了将军衣锦还乡,所以就一直没有回家。

    十年来,南泽每日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终于在裕隆王朝国破之后,在玄风皇朝兵马大元帅鹰王举办的全军大比武中崭露头角,被英明神武的鹰王亲手授予“烈鹰勇士”的封号,并抽调到飞鹰军中,成为一名百夫长。

    桌子底下,沈涵秋的手指掐进肉里,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晚儿听到二叔描绘军中大比的热血场景,无比向往。现在他反而迫切希望能加入二叔所说的童子军了。当二叔把“烈鹰勇士”的徽章给他戴上的时候,他就差拖着二叔上路了。

    南泽带走了母亲和侄儿。沈涵秋独自留下了。

    本来晚儿奶奶和晚儿都极力要求沈涵秋一起去,因为南泽说他现在得到了一座宅子的赏赐,再多十个沈涵秋也能住得下,却被她拒绝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听不到晚儿的梦呓声,沈涵秋难以入眠。睁大眼,看着屋顶上的蛛网,一个念头突然跳出来:这里离出生的那个院子很近了,是不是该去看看?

    念头一经产生,便无法遏制,凭着幼年时的模糊印象,沈涵秋离开了南家,去寻找出生的那座院子。

    沈涵秋不知道,有十二名黑衣人守株待兔,全天候监控她所要寻找的那所院子,直到三天前才撤离。

    是心灵感应,还是冥冥之中神灵的指引,沈涵秋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凭着直觉,顺利的找到了那所院子。那所院子因为主人家被灭族,且官府也由于某些原因不能拍卖,所以荒废成了有名的鬼园。

    在残垣断壁间游弋好久,沈涵秋靠着一株老桃树滑坐在地。整所宅院也只有这么一株桃树,很有些年代了。老桃树的树心被蛀空了,枝头只挂了几片枯黄的狭长叶片。

    “你也伤了心呢。”轻抚着老桃树中空的树干,沈涵秋将花木精神顺着掌心源源不断的输出。整整一月,沈涵秋倦极才歇息,喘过气来,又接着给老桃树输花木精神。离枯死只隔一线的老桃树,焕发了新的生机,树枝也转青,还绽出新芽,没多久便枝繁叶茂了。

    接连几场夜雨之后,老桃树花满枝头,那朵朵娇艳的桃花,带给沈涵秋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也给了她心灵上的慰藉。看那些桃花,就像自己的孩子,每朵花是几时开的,她都记得清楚。

    六年过去了,这所被人称为鬼园的荒废院子,一直没有人来过,荒草长得比屋子还高,连邻家的孩童也很少到这荒草丛中寻蟋蟀,偶然经过的人,也总是匆匆跑开。

    早已达到辟谷的沈涵秋,五年中,只吃过老桃树结的桃子。她身体不再臃肿,变得凹凸有致,容貌也发生极大的变化,但她连找块镜子照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在老桃树边上的古井打水喝时,辨出自己的模样。

    井里的那个女人,真的是我么?看一次,沈涵秋的心就狠狠的痛一次。井里出现的那张脸太完美了,而且,是那么像死去的伊芙琳!

    从第一次看到井里那张酷似伊芙琳王妃的脸,沈涵秋就刻意的不再往井里看。打水时,不经意看到井里出现的那张脸,她也是马上掉开头,努力压抑着内心翻腾的恨意与惊恐,强迫自己保持脑中空明。

    不想从前,不想未来,沈涵秋六年如一日守在鬼园桃树旁,身上穿的晚儿奶奶的那件布衣服烂了之后,也是从坍塌的屋角衣橱里翻了件白色长裙来穿。。

    在风雨中凋零的花,也都让她收集起来,用花木精神滋养润泽还复娇艳之后,蘸上花木精神调水和的浆泥,再凝结木灵魔杖化火将之炼制成美丽的精瓷桃花。

    柔亮的光晕里,美丽的红桃花脉络清晰,花瓣舒展的姿态自然而优美,触之,有玉的质感。但这么娇美的桃花却极其坚硬,花瓣的边缘也异常锋利。“看着美丽的东西,总是非常危险五年。”沈涵秋浅笑着,一朵朵的数着炼制的瓷桃花。

    六年来,美丽的瓷桃花积蓄到惊人的数量,沈涵秋闲来无事,将瓷桃花窜成一条长十米的桃花索。自桃花索制成的那天,邻里就常在夜间看到鬼园有蛇影腾空,一时之间,鬼园有大蛇的谣言就传遍全城,闹得全城人心惶惶,最终,鬼园被付之一炬。

    火海之中,一颗根须俱全的老桃树拔地而起,凌空飞往城外。

    一时间,桃树成妖的流言,长了翅膀似的朝城外蔓延而去。只有极个别的人说,看到老桃树树冠里藏着一位白衣美人,而听到这话的一个外地来的商队,连夜出城追赶老桃树而去。

    藏在老桃树树冠里的沈涵秋,带着老桃树一直飞到千里之外的深山里,择了处山花烂漫的荒谷,让老桃树落地生根。

    荒谷里,几只香獐和一只小梅花鹿在缓缓流淌的溪流边喝水,看到从天而降的老桃树和人,先是惊惶逃窜,不多时,又探头探脑的从藏身处出来,新奇的打量着谷中的不速之客。

    身着白裙的沈涵秋,有着一份惊人的美丽,像嫡落凡间的仙女,美得那么不真实。给老桃树浇灌了足够多的溪水之后,她盘膝坐在老桃树旁修炼起来。胆小谨慎的小梅花鹿没过多久,便主动凑过来,眨巴着温驯而纯真的眼,围着她打转。

    一队深山猎人,偶然间看到林空掠过的老桃树,紧追不舍。他们不是普通的猎人,是名扬玄风大陆的红日赏金猎人团的小分队,带队的是他们团长的独生子梅山,一个自命不凡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凭着过硬的追踪本事,和大把的飞行符,梅山他们勉强也能跟上沈涵秋。只是越跟,他们越心惊,尤其是梅山的傲气给磨得精光。

    “父亲说过,这世上,还有比圣师更厉害千百倍的强者,他们会一种比术法更强的法术,他们统称为修士。她,应该也是修士。”梅山坚定的说。

    “少团长,我觉得她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老成的副队长好心的提醒。

    “我敢肯定,她就是赏金榜上蝉连头名七年的桃林瓷妖。我们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这样吧,我带疯虎继续追,你们赶紧去招集人手。还有,把你们的飞行符都留给我们。”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光一想赏金榜上的悬赏金额,红日赏金猎人团在场的这些男人就热血沸腾。对于少团长的决定,没有一个人反对。

    一路追逐而去,直到沈涵秋在荒谷停下时,梅山跟疯虎累得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而这时,他们忽然看到谷中老桃树旁盘膝修炼的沈涵秋。

    桃树的狭长叶片飘出柔亮的光,飘向笼在一片淡青色光团的沈涵秋。

    “她——”疯虎刚叫了一声,嘴巴便被梅山死死捂住。两人在谷口守了足足三天之久,其间,他们除了吃鲜桃,就是轮换着去捕些猎物烤了吃。

    撕着烤肉往嘴里塞的时候,疯虎总要说:“她什么都不吃,不饿吗?”

    梅山总是非常有见地的说:“我父亲说过,修士们可以辟谷。”

    直肠子的疯虎一般只是回应个“哦”便无下文,等到这天,他终于想起来问:“什么叫辟谷?”时,梅山吃惊的反问:“你不知道什么叫辟谷吗?”

    一声轻笑响起,梅山和疯虎讶然侧道去看,却是沈涵秋结束了修炼,正朝他们走来。

    “跟踪我这么久,有什么企图,说吧。”沈涵秋说话之间,已飘身落到梅山他们跟前。

    美人当前,鲁钝的疯虎表现还算正常,从火上烤得滋滋作响的烤兔上,撕了条兔腿递向沈涵秋:“饿了吧,给你吃。”

    梅山慌脚鸡似的蹿过来,一拍掌拍掉疯虎手里的兔肉,局促不安的对沈涵秋说:“您别介意,他不知道修士不吃烤肉。”

    “你还知道修士,这在玄风大陆而言,是很不容易的。你家有谁是血月事件的幸存者吧。”在梅山的惊骇目光中,沈涵秋上前撕下烤兔的另一条兔腿,毫不顾及形象的坐在火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小心翼翼的在沈涵秋身边坐下,梅山试探着问:“前辈也是血月事件的幸存者?”

    一只肥嫩的烤兔腿下嘴,沈涵秋才摇头说:“哦,那我不成老妖怪了。”接过梅山递过来的手帕,擦去嘴角的油渍,她又道:“说吧,你们跟踪我是干嘛?”

    “我们想拜您为师。”梅山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的,说完,偷眼看沈涵秋没有生气的表现,又道:“我们梅家只有修炼的基本功法,但也仅此而已。所以,作为家族的天才,我进入炼气期三层,就再无寸进。”

    看着那张年轻而充满渴望的脸庞,沈涵秋眸中露出凌厉的杀机:“是飞鹰指使你来套问我的修炼功法的吧?”

    “什么飞鹰?您误会了。”梅山故作慌乱的连连摆手。

    “马上离开,不然要你神魂俱灭。”冷冰冰的说完,沈涵秋腾身飞回老桃花树旁。

    梅山和疯虎不敢忽视沈涵秋的警告,同时又从她的话中推测出她暂无离开之意,也便安心的退到离荒谷最近的一座峰头,同时收集了些动物粪便掺和了秘制的香料,在峰头点燃。

    沈涵秋看见了对面峰头袅袅升起的浓烟,未曾在意,却不知道百里外的一群闻香鸟,嗅到了那烟中特有的香味,引着三百多名赏金猎人,追踪而来。

    闻香鸟出现的时候,梅山和疯虎便知道自己的人都来了。他们站在浓烟旁,劈掌击向浓烟,浓烟随着掌风的变化不断的变幻形态。这是红日赏金猎人团所特有的联络方式,他们内部称为“烟语”。

    通过浓烟的形态变幻,红日赏金猎人们散开,向荒谷四面包抄而去。他们刚刚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梅山又通过浓烟传递了有大队人马正快速接近的讯息给大家。

    红日赏金猎人团分出一队人去拦截,碰上面一看,来的是老对头熊瞎子赏金猎人团,双方实力相当,估计吃独食是没戏了,赶紧通知团长梅炅。

    梅炅过来,熊瞎子赏金猎人团的团长老熊瞎子便道:“老规矩,你划下道来,胜的留下,败的滚蛋。”

    “联手吧。你守东南两方,我守西北两方。”梅炅挺干脆的说。

    “你个小狗日的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有什么阴谋?是不是你小子已经吃了大亏了。”

    “死熊瞎子,别得了便宜卖哑刁。老子不是怕你捣乱,让桃林瓷妖趁乱逃走,会让你白沾便宜么?少废话了,干不干,给个爽快话!”

    看梅炅有些着急上火,老熊瞎子嘿嘿笑道:“不干,老子钻这深山老林里来干嘛!”

    梅炅一点头,冲山峰上的梅山打个手势,梅山再用浓烟通知东南两方的人撤往西北两方,老熊瞎子的人迅速的补上的空位。一张比适才更密实的网在荒谷外铺开了。

    荒谷内,小动物们都有些不安,让正在修炼的沈涵秋退出修炼状态。默用灵识一查,发现自己像那被猎人们盯上的猎物,这让她极为不爽。

    为免祸及荒谷中的老桃树和小梅花鹿它们,沈涵秋腾身飞起,迅捷扑向浓烟起处的山峰。赏金猎人们发现时,她已飞出谷,拎着一根泛着暗红色光芒的木灵魔杖,凌空击去。红光闪过,惊雷炸响,整个峰头被轰得四分五裂,强大的震波朝四面激散,一时间天摇地动。

    老熊瞎子吓得一哆嗦:“****的梅炅果然不安好心,这么厉害的主儿,可不是好侍候的。”

    “那咱们还淌这浑水么?”老熊瞎子的大弟子问。

    “贼不走空头路。碰上了这笔大买卖,吞不下,也要刮一层油水走。”老熊瞎子终于是贪念占了上风,领着手下配合梅炅他们向沈涵秋包抄而去。

    沈涵秋看到包抄过来的赏金猎人们,冷冷的笑着,双手连扬,暗红色光芒流转的木灵魔杖接连飞出,在空中爆开。远远看着,就是一片暗红色光幕飞扬而起,将赏金猎人们罩住。一串如鞭炮炸响的密集爆炸声响过,暗红色光幕慢慢消散,地面纵横交错着令人胆寒的裂谷深壑,赏金猎人们能站起来的只有梅炅和老熊瞎子两个实力最高者。

    虚空悬浮,沈涵秋长发飞扬,说不尽的灵动飘逸,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仿佛闲聊般,她慢条斯理的说;“现在可以讲讲,你们围攻我的原因了吧?”

    老熊瞎子很无耻的说:“我是得知梅炅这小狗日的在这边活动,特地来给他捣乱的。”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到你这境界的。”梅炅真是气不打一处出,加上还担心山峰被炸平就没见人影的儿子梅山,所以毫不隐瞒的说:“我们都是赏金猎人团的。桃林瓷妖在赏金榜上名列榜首,无论死活,抓到就有重赏。我们想抓你去领赏。”

    “谁那么想我死?”沈涵秋笑得很轻松,仿佛名列赏金榜首的不是她。

    “七年前,几乎是同一天,有两个委托人在猎人公会出重金悬赏抓捕桃林瓷妖,都是死活不论。他们是谁,也许你自己能猜得到。”老熊瞎子也挺识相,把底儿都给掏出来了。

    梅炅紧接着说:“我派人调查过,两个委托人一个是鹰王的手下,一个是前裕隆王朝残余势力组织成员。”

    干笑两声,沈涵秋说:“知道得还挺清楚的。不过,你为什么连底子都掏出来。”

    “我想活命,老熊瞎子也想。实力悬殊太大,我们只有选择效忠于你,才有一线活命的希望。”梅炅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也非常识时务,并且,他就算是在乞饶,却不亢不卑,令人难生轻视之心。

    沈涵秋不置可否的笑笑,又问:“我的样子,跟七年前相差很多,你们怎么认出来的?”

    “两个委托人都讲过,你的形貌都可能发生变化。唯一不会变的是,你会木系功法。并且是跟桃树密切相关的木系功法。所以,玄风大陆凡是有桃树的地方,都可能有某个赏金猎人在守株待兔。”

    “守株待免?”沈涵秋气极反笑了。

    老熊瞎子以为沈涵秋不信,又道:“真的,就是你移栽的那株桃树,我也曾派人守了半年,而据说两个委托人另行派人在那鬼园守了整两年。”

    “是吗?他们可真是有心了。”沈涵秋咯咯笑着,那声音又嗲又媚,让惯爱眠花宿柳的老熊瞎子口水哗哗直流,是梅炅怕这老色胚触怒了沈涵秋,惹得自己跟着遭殃,弹指在他胳膊上敲了一记,才让他有所收敛。沈涵秋笑声一收,两人心头一凛,以为她要决定如何发落自己两人时,却只觉眼前一花,她就没了踪影。

    上元佳节,玄风皇朝的皇城内外火树银花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街头,往日难得露面的深闺佳丽也三五结伴而行,当然,她们的身边少不了护花使者。

    皇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的花灯街上,两名妙龄少女在各自的同伴簇拥下在街头相遇。本来可以擦肩而过后的两群人,偏偏堵在街道正中各不相让。

    红衣似火的少女小些,语气也更冲些:“手下败将,是不是还没被修理够?”

    水蓝色纱衣的少女羞忿道:“玄凤,别得意,上次我不过一时大意,才被你钻了空子!”

    “玄雨,打输了之后找这么鳖脚的藉口,是双头狮子家族的传统么?”

    “你不许羞辱双头狮子家族?”

    “啧啧,上回还敢夸口说双头狮子军团的战斗力赶得上我父王的飞鹰军,真是恬不知耻!”

    “我小姨沈涵秋回来,一定可以率领双头狮子军团把你父王的飞鹰军打得落花流水!”玄雨这妮子看着柔弱,却也是够口没遮拦的,居然在这皇城街头,公然诋毁在玄风皇朝的王牌军飞鹰军。

    飞鹰军打从前乾元帝国时创建起,到现在的玄风皇朝建立的七年间,在所有大大小小的征战中所向披靡,至今未尝一败。先不说双头狮子军团的战斗力如何,单以玄雨将“落花流水”加诸到飞鹰军的头上,就足以令人对她侧目而视。

    两名少女的争执引来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挤得整条街水泄不通。街东头一群锦服男子匆匆而来,一帮如狼似虎的护卫在前开路,被推开的人中很多都是有背景的,但他们都没人敢有任何不满,因为来的人是当今皇帝的五个儿子,其中就包括起争执的玄凤的父亲玄鹰和玄雨的父亲玄烨。

    玄鹰边走边边低声抱怨:“二王兄,这小雨儿也太口没遮拦了点吧。”

    别的兄弟都偷笑,玄烨则笑道:“这俩丫头哪天见着不吵架,不都是胡说一气的。”

    “好,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管。小雨儿要是吃了亏,你也别吭气。”玄鹰像是知道女儿要干什么似的,话音才落,就见玄凤掌上凝出一团火球。

    “玄雨,你真是亏没吃够!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你!”

    “不知天高地厚!凭你父王教的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就真的能打得过我么?”

    “我父王教的是三脚猫的功夫,你跟你舅舅们学的功夫就是垃圾!”

    “哈,我舅舅们教的功夫,是我小姨传的。我小姨一只手就能打得你父王满地找牙,说你学的是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抬举了你!”

    “着打!”玄凤有权倾朝野的鹰王老爹做靠山,堂姐玄雨却是孙辈中最受皇帝陛下宠爱一个,两丫头打小儿就水火不容。玄凤年幼,斗嘴向来不如玄雨,每次争执都是她被气得半死,然后抢先出手攻击。十岁以前,她都是被修理的对象,十岁之后,她跟玄雨打架是输赢各半,近半年来,她是赢多败少。

    “怕你不成!”玄雨双手平举,三颗一组的水球从她掌心飞旋而出。

    两少女的同伴挺有默契的朝旁边跃开,看到一颗火球跟两组水球在空中撞上,他们还挺带劲的鼓掌叫好。

    几位王爷都没上前劝架,三王爷还饶有兴致的说:“小雨儿跟小凤儿打架就是好看,一次比一次精采。”

    四王爷也附和:“嗯,她们的术法都脱离了一般术法的范畴。一般意义上的术法,只是简单的凝聚天地间的灵力,作某种单一形势的运用,而不能像玄凤和玄雨这样自如的操控天地灵力,形态如此灵活多变。”

    “尤其是小雨儿全是自行摸索,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实属难得。”九王爷跟二哥亲近,自然要借机夸了玄雨。

    玄鹰知道自个儿兵权在握,自家兄弟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气,便当没听到九弟玄炎的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些讥诮之意。

    玄凤这时也发现父亲到了,没见他吭气,胆子更大:“玄雨,你要讨打,那我就正好拿你来练手!”双手一错,一道火浪从掌心吐出,瞧其形态已具鸟的雏形,围观者都哄然叫好。

    玄雨看得心惊,侧身避开时,顺手又是两组水球射出。

    “打来打去,总是几颗水球在晃悠,玄雨,你还没学点新鲜的招数么?”玄凤得理不饶人,嘴里不停,手里也不停,竟驭使火鹫花形的火浪追踪玄雨而去。

    玄雨不敢硬接,只得再次闪身避开。

    “你不是说你小姨厉害么,怎么不叫她回来教你啊?她回不来了吧!”

    “我小姨当然会回来,等她回来,我让她把你撵出鹰王府,看你还怎么得意!”玄雨打不过,被火鹫花形的火浪逼得上蹿下跳,嘴里依旧不饶人。

    “她没资格撵我,我父王不会要她回来!”

    “我小姨是鹰王妃,皇爷爷说了,她要回鹰王府,才不需要你父王同意。她已经把你母亲撵了,就算她不希罕鹰王妃的名份,璎珞也抢不去,永远只能做你祖母身边的小宫女。”

    “玄雨,我要杀了你!”玄凤气极欲狂,再不留手,火鹫花形火浪陡然外吐,以快近一倍的速度射向玄雨。

    几位王爷同时脸色一变,玄鹰腾身跃起时,一道更快的淡影跃来,一阵桃花香风漫卷而过,玄凤发出的火浪反袭自身,亏得这丫头反应快,低头避开。

    火浪堪堪飞过,玄凤要抬头时,一阵细碎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一条桃花串成的长索捆住了。惊骇的抬头,见更多的桃花形成毯状托住玄雨。

    半空,一道绝色身影傲世而立。她白衣迎风飘扬,如墨长发张扬舞动,月光的照耀下,通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恍若仙子下凡。

    “休伤我女儿!”玄鹰飞身抱住女儿,又惊又急的仰面大喊:“涵秋,要打要杀,你冲我来,别伤害凤儿。”

    包括玄凤在内,所有知道沈涵秋的人,都认为玄鹰在说胡话。

    “果然是你设计陷害我父母的。”沈涵秋银牙紧咬,瞧着竟是对飞鹰恨之入骨。她现在的相貌与前裕隆王朝伊芙琳王妃一般无二,除非是认识,或者说是知道生前深居简出多年的伊芙琳王妃容貌,并且确切知道沈涵秋是她和乔克私生女这个秘密的人,否则,是不可能在沈涵秋首次以这幅相貌出现的时候,准确的判断出她是沈涵秋而非酷似伊芙琳的什么人。

    “你父母死于前裕隆王朝内乱,与我何干?”飞鹰辩道。

    “你认为现在诡辩还有意义么?飞鹰,任你机关算尽,误的也只是你的性命。”沈涵秋自半空冉冉落下。她的目光冰似寒潭,冷似清玉,说不尽的清雅,高贵绝俗,又带着一股绝世傲然的英气之美,令人不敢正视。

    听到周围传来狂吞口水的声音,玄鹰这当口竟然心中满是醋意:“沈涵秋,有话咱们另外找地方说。你先放了凤儿。”

    “我跟你没话可谈。用我的儿子换你的女儿,是让这贱丫头保得小命的唯一可能。”

    “沈涵秋,你别逼我!”玄鹰目光一凛,竟让旁人有疑似看见噬人猛虎的感觉。

    不再说话,沈涵秋的眼眸里迸发出寒冷的光芒,桃瓣似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串发音极为古怪的咒语从唇角逸出,那声音如同黄鹂出谷清脆响亮。

    “父王,救我!”玄凤双头抱头,一张粉嫩的脸跟充血似的通红,缠在她身上的桃花索紧勒入肉,索上看似柔嫩实则边缘锋利异常的桃花花瓣在她身上割出多处血口。

    玄鹰大急,却因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相救。目光扫过作梦似的躺在犹自虚悬空那方桃花毯上的玄雨,忙叫:“小雨儿,凤儿跟你打架,可从来都没要我帮过忙,你不会这么没出息,打输了就让你小姨帮忙吧!”

    让眼前一幕吓呆了的玄雨闻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小姨,我要自己打败玄凤!”

    望着娇憨的玄雨,暖色浮上眼帘,沈涵秋声音柔和下来:“小雨儿,打败玄凤不值什么,胜之不武。”

    “可是小雨儿被凤儿压着打很久了。”玄鹰抢着说。

    “亲亲小姨,求求您了,小雨儿一定要自己打败玄凤!”玄雨拿出哄皇爷爷的招数,双手合什摇晃着,小嘴儿还撅起老高,小模样儿又娇又俏,让人不答应还真是于心不忍。

    “飞鹰,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我的儿子带来。明天午时之前,小雨儿打败你女儿之后,不见你把我儿子带来交换,你的女儿就将形神俱消。小雨儿,我们走。”没等玄雨回答,沈涵秋飘身跃上桃花毯,也不见她如何作势,桃花毯便托着她和玄雨朝城外飞去。

    “她真的是沈涵秋?”以风流之名冠天下的玄烨,凑到玄鹰面前口水花花的问道。

    玄鹰想也没想,扬拳便击,正中玄烨的脸,直接把人给击飞,然后抱着还被桃花索缠住的女儿朝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挨了打的玄烨也不生气,爬起来,用手捂着血直流的鼻子,兴奋不已的招呼兄弟们跟着去看热闹。

    奔入御书房,玄鹰还未开口,捧书端然高坐的玄皓天便斥:“慌什么?”

    “涵秋回来了,她弄了个桃花索把凤儿捆起来了。儿臣解不开。”玄鹰焦灼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语气中也少了应有的敬语。

    “涵秋人呢?”

    “带着小雨儿出城去了。”

    “她带小雨儿出城干什么?”玄皓天似乎不着急孙女儿玄凤的安危,闲闲问道。

    玄烨在门口接腔:“她说要用凤儿换她的儿子,本来没雨儿的事,咱们的鹰王殿下偏算计上了雨儿,用激将法激雨儿自己打败凤儿,结果雨儿就带走了,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玄鹰急道:“我有把握,涵秋不会伤害雨儿!”

    “那是你以为!现在沈涵秋明显对你恨之入骨,小雨儿怎么说也是玄家血脉,就凭你对双头狮子家族干的那些破事,她报复雨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保证她不会报复小雨儿的!”

    “你保证?”玄烨轻蔑的笑一声,再吼道:“刚才在沈涵秋面前,你怎么不保证说拿她的儿子换你的女儿?”

    玄炎也凑上来插一脚:“貌似咱们都还不知道鹰王妃有儿子哦。”

    “与你们无关!”玄鹰额上青筋暴起老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行了,都闭嘴。”玄皓天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对飞鹰说:“你们夫妻间的事情,得你们自行解决。”

    “总不能让凤儿就这么捆一晚上吧?”玄鹰焦灼的说。玄凤是他跟璎珞成前之前偷情的结晶,当时因为他要领兵出战,璎珞顶着未婚先孕的巨大压力,坚定的支持他打完仗再成亲的决定,可他后来鬼迷心窍先娶了沈涵秋,虽说后来耍了点小手段让璎珞进了门,但他还没来得及跟沈涵秋讲清楚玄凤的事,璎珞就被一道圣旨给扫地出门,接玄凤回家的事情就又搁置了下来,直到跟沈涵秋反目,他才接了玄凤回家,所以,对玄凤这个女儿,他因愧而更为宠爱,平素都是视若珍宝,此时又是他连累女儿受此重伤,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就算是因此死了,也是她的命数。不然,你就去求沈涵秋。好了,都出去吧。烨儿,小雨儿回来了,让她马上过来。”玄皓天重又捧起书,专注的看起来。

    玄鹰抱着委屈至极又不敢吱声的女儿,转身冲出门去。

    玄烨等人亦退了出去。走出一截后,玄炎艳羡无比的说:“二王兄真是会养女儿,小雨儿怎么就那么得父皇的欢心呢?”

    玄烨倒是心知肚明:“父皇这是在拉拢沈涵秋,不是有这么个小姨,老头子哪会这般宠小雨儿。”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小雨儿受宠的程度到了在父皇头上做窝的地步,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一定跟鹰王爷别别苗头。”

    “得了,你还不知道二王兄我吗,醇酒美人才是我的最爱。我只是要咱们尾巴翘上天去的鹰王别拿咱哥几个当软柿子捏,就很满足了。”

    “他捏咱哥几个是没话说,捏你,怕是还不行。小雨儿得老头子宠不算,战斗力跟飞鹰军有得一拼的双头狮子军团,也绝对可以算是你的嫡系。”三王爷酸溜溜的说。

    玄烨心里得意,面上偏不显露,还道:“行了,你们几个今天看鹰王的戏看得不过瘾,又要拿我开涮是不是?”

    哥几个各回王府,一进王府大门,玄烨懒散的表情顿去,跟吃了春药似的兴冲冲直奔希雅居处。

    有女万事足的希雅而今微微发福,况且自知即便是当年,姿色在风流王爷的女人堆里仅算是中等姿色,也便没有争宠之心。玄烨冲进来给了个激情长吻倒把她弄得满身不自在:“王爷这是怎么了?”

    “鹰王妃回来了!”玄烨朗声笑道。生在帝王家,又是王后次子,要说没有点野心那是假的。但他聪明识时务,知道在父皇心中,王后份量不如德妃,他玄烨的份量也远不如玄鹰,所以早早熄了争权夺利之心,一意留连花丛,图个风liu快活。谁料想,他的女人堆里有鹰王妃的堂姐希雅,虽说最初被逼立希雅为平妃他还满心不忿,但自从父皇得知玄雨是希雅所生,便对小雨儿另眼相看,及后来,希雅的弟弟肖恩来传授了水系功法给小雨儿,老爷子就把小雨儿宠上了天,连带着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他知道,这其中大部分原因都跟沈涵秋有关,就算不明白老爷子为何那般看重沈涵秋,却知道保持这层亲戚关系牢固,对他是有益无害。

    听说事情经过,希雅倒没有对女儿的安危担心,只是叹气:“也不知妹妹跟鹰王之间是怎么回事。”

    “希雅,你上次不是说岳父心结难解,一直郁郁寡欢么?据我观察,涵秋对霍希斯家族没有怀恨之心。咱们马上派人去接了岳父来,让他跟涵秋谈谈,兴许就能解了他的心结。”

    “不用了。”

    “怎么不用了呢?虽然我是女婿,可是我也关心岳父的身体。老人家心结难解,很容易出事的。”

    “我是说,爸爸昨天就来了,在肖恩那边。”

    “为会么不告诉我?难道我是外人!”玄烨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下,神情顿然一僵。

    不明白玄烨反应干嘛这么大,希雅也懒得去想,恬然笑道:“今天是上元节,爸爸不想凑这个热闹,让我不要告诉你和小雨儿,等过了节,再一起清清静静的吃个饭。”

    “岳父也真是的!”玄烨又笑了。心情比刚进府时还兴奋,怎么看怎么觉得希雅可爱。跟希雅缱绻缠绵之后,他怎么也睡不着。挨到天亮,便拉着希雅起来,说是要去拜访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