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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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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大石和桐娘?呃……,顾莲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不知道徐姝怎么把这两位扯到一起了。

    “这不合适吧?”顾莲不想泼了小姑娘的面子,尽量婉转道:“大石哥的确是在军中任职,但是……,他出身寒微,即便我家七姐姐是庶出的,两个人也不合适啊。”

    徐姝却道:“把你乳母一家脱了奴籍不就行了。”

    “黄家本来就不是顾家的奴才,李妈妈早脱了奴籍,但……”顾莲摇头,“不管怎么说,李妈妈和蝉丫一直在服侍我,我那七姐姐好歹是顾家小姐,怎么可能嫁给我乳母的继子?顾家怎么会丢下这么大的脸?不成不成。”

    徐姝想到当初逃难遇到刘贞儿,自己如同乞丐一般的时候。

    那时候徐家正在落魄,她百般讥讽和嘲笑,----她问自己姐姐去哪儿了?自己说死了,她就乐呵呵的说都是报应!是活该!

    就算徐家害了刘家,又与自己的姐姐有何干系?!

    姐姐死得那样的惨……

    刘贞儿不是说徐家遭报应,自己会过得不如她,而她只要生下儿子,早晚就是要做正头奶奶的吗?哼……,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在济南府的时候,自己忙着应付那个自命公主的嫂嫂,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插手外面的事,----如今机会却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岂能放过?自己就是要她活着,一辈子都不痛快,一辈子都记着辱骂自己姐姐的报应!

    要说薛氏是济南的公主,徐姝也是安阳的公主,她还是幼女,从小除了父母还有兄长姐姐的疼爱,得到的宠爱并不比薛氏少。

    只不过比薛氏多一些骄傲,少一些面上跋扈罢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有如黑白二色一般,清楚分明的刻在她的骨子里,好起来的时候自然是好的,狠起来的时候一样够狠!

    顾莲见她脸色变幻不定,试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徐姝笑了笑,正巧楼下有徐家的人催促,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出发,于是告辞道:“我先下去,回头再说这件事儿。”

    顾莲心下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对这门亲事感兴趣,还如此执着不休?一面摇头,一面回了屋子。

    叶东海不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莲这才想起,方才和丈夫说话说了一半,只是气氛被打断,一时倒是接不上话头了。于是先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在顾家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答应了给长房的七姐姐做媒,昨儿林姨娘又来问我了。”

    叶东海有点意外,“你还给人做媒呢?”

    “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回头再与你细说。”顾莲刚刚收拾好,外头李妈妈就探头进来催了,于是跟丈夫一起下楼,上了马车继续道:“刚巧那会儿徐二姑娘也在,听见了。”摇头笑了笑,“结果她刚才过来找我,说是可以让我七姐姐嫁给大石哥,小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理会也罢。”

    ----妻子似乎和徐家小妹很合得来。

    叶东海目光微闪,没言语。

    顾莲问道:“对了,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叶东海犹豫了下,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徐二姑娘?”

    “也不说上很喜欢,还好吧。”顾莲看着丈夫迟疑的神色,心思微动,“有件事以前没有告诉你,从前我们去济南的路上,徐二姑娘和家里走散了,挤在难民堆里,我瞧见便出手救了她,所以她待我十分亲近。”

    ----妻子心思明敏,自己不用开口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这般事无巨细的解释清楚,叶东海的确心里舒坦了许多,继而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实在是太过婆妈了一些。

    “到底在为什么生气?”顾莲环住他的腰身,柔声问道:“你要不说,我可是真的猜不出来,只好让误会一直误会下去了。”

    要自己直白的袒露担心,显得好生懦弱、不自信,让叶东海微微不适。

    但是妻子语气柔和,目光缠绵。

    犹豫了好一阵,才问:“当初徐家退了你的亲事,……难过吗?”

    ----丈夫是在忌讳徐离?!

    顾莲只怔了一瞬,便心思如电一般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都不能错,一个眼神都不能闪烁,否则就越描越黑了。

    不敢沉吟太久,怕丈夫以为自己说的都是谎言。

    “不高兴自然是有的。”顾莲飞快斟酌说辞,尽量让自己目光看起来坦诚一些,缓缓说道:“倒不是难过,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吧。”轻声叹气,“一个被人退了亲的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是情势不由人,我也不能把徐家怎么样,对不对?”

    叶东海沉默不言。

    自己还有求于徐家,仰仗徐家,何况妻子一个小女子呢?她被徐家害得那么惨,不恨已是难得,哪里还会有什么情分?想来应该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交好罢了。

    ----不怪他多心,其实一直都对这么婚事存着不安。

    顾莲叹气,“若非二爷肯娶我,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加上我姐姐闹得满城风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叶东海想了想,又问,“那你嫁到叶家以后,……可曾后悔?”

    顾莲心里明白,----似丈夫这种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商贾之流下贱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成为生命里自卑的一部分。

    他难以相信,自己一个官家小姐下嫁商户不委屈。

    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敞开心扉,不说清楚,以后只怕更难找到机会了。

    顾莲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二爷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养在顾家,对外说是寄养在外祖母家,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子的。”

    叶东海满眼惊讶,“那是……”

    “我跟乳母一家生活在乡下。”顾莲俏皮的笑了笑,“二爷你没看出来吧?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宦小姐,其实只是一个乡下野丫头。”

    ----这下总该不自卑了吧。

    叶东海先是震惊无比,继而又一点点相信,……难怪妻子对乳母一家很好,和生母却很冷淡,而且她平时的态度,的确没有任何瞧不起叶家的意思。

    顾莲笑问:“二爷……,你娶了我后不后悔?”

    ----接不好球,干脆把皮球给踢回去。

    “我怎么会后悔呢?”叶东海轻轻搂了她,声音有点低,“你这么好……”漂亮聪慧、温柔体贴,实在是挑不出一丝不好的地方,“你样样儿都好,我只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话。

    顾莲明白,夫妻俩的位置如果高低不一,迟早是会失去平衡的,……叶东海顾忌的,只因他是商户,徐离少年英雄,而且还是皇室后裔出身!

    ----对比太过明显。

    一定要打碎丈夫的念头,干脆一口气说清楚,反正自己努力过,再解不开疙瘩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怨不得自己了。

    因而认真道:“二爷,你想错了。”

    “什么错了?”

    顾莲表情平静,说道:“徐三爷的确是英雄了得、人物出挑……”不怕对丈夫说实话,因为后面的也是实话,“可是他心性似铁,不为儿女情长所困扰,这种人放在外头自是一方豪杰,而若是做了丈夫,……却不是良人。”

    叶东海嘴唇微动,却没出声。

    顾莲温柔的看着他,“他退了我的亲事,害得我在安阳城外险些丧命,……我是一介弱女子,不能拿他如何,只得将这些都忍下了。”轻声质问:“但他于我,和害命的奸人贼子有何两样?怎比得二爷待我柔情似水、百般体贴?我还没有瞎了眼、迷了心,连个黑白好歹都不分!”

    叶东海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知道了。”他将妻子搂得更紧一些,“是我不该想太多的,从今往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接下来连着赶了好七、八天的路,终于临近须水河,----过了这条河,就算是出了山东薛延平的势力范围,往前便是安阳郡的辖地。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带出回归故里的喜色。

    顾莲也很高兴,正待说几句,就听见身后一片喧哗声,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子。刚刚掀开帘子,便有一辆拴着四匹高头骏马的大马车,从队伍面前耀武扬威的跑了过去,激起一片滚滚烟尘……

    那四匹骏马均是一身雪白色,体型彪壮、长鬃飞扬,仰着高傲的头颅,跑动起来宛若流水行云一般,叫人赏心悦目。

    让顾莲惊讶的,不是这四匹骏马矫健难得,而是……,那马车上头插着两面偌大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薛”字。

    叶东海看了一眼,惊讶道:“难道是薛氏追过来了?”

    ----还真的就是薛氏。

    她一口气冲到了前面,找到徐离,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丈夫刚刚下马,便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徐离有些意外,但还是反映敏捷的把她扯进了马车里。

    “三郎……”薛氏哭得双眼通红,几乎泣不成声,“爹爹他……,他骗我,他不要我……”紧紧的抓住丈夫,仿佛只要一松手,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徐离搂住她,难以说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一开始,自己想和她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偏偏她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自己跟莲娘有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为难。

    先头说亲不成犹可恕,后来四处在茶楼造谣却是心术已坏,----更不用说,后面无端端的去为难叶家的人,调走了叶东海,险些坏了徐家攻打安阳的大事!

    薛家对自己有恩,救徐家于危难当中,但是何尝又不是当利剑来用?自己和哥哥用血汗厮杀、拼死拼活,给薛家打下那么些的州郡,也算是偿还过了。

    而她薛氏……,只会给自己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还不消说,她平日根本就看不起徐家的人,对婆婆失于恭敬柔顺,对小姑子没有爱惜谦让,到了自己面前,也只是一味的撒娇卖痴。

    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就入赘到他们薛家了吗?!真是荒唐!

    假如她不是薛延平的女儿,自己早就把她扔出车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再看在薛家的份上,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但也真的没有任何情分了。

    偏她还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说什么“我现在……,只有你了。”

    “三郎……”薛氏泪眼朦胧,哭道:“你知道我们成亲一年,为什么没有孩子?是我爹……,是他不许我有孩子!他让人在我的饭食里做手脚,他好狠心……”

    徐离想起之前岳父那闪烁的眼神,虽有惊讶,但还不至于如何惊骇,----看来薛延平早就打着拆伙的主意,或者说……,在他看来自己随时都可能战死,甚至是亲自让自己死?!所以……,他的女儿不必怀着徐家孽种!

    不由微眯双眼,看向妻子,……娇惯天真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