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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昔年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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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萱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老板,见他脸色惨白,撑在桌面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忍不住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立即感受到他衬衫底下细细的汗密集了,他在浑身出冷汗。

    老板与那个女人之间的暗流她不是看不懂,但是却也亲耳听到她已嫁作人妇,对面那个男人很是温雅,两个人携手站在一起很相配。然而,这个事实却让老板痛苦到如此,不由心生感慨。

    每次看老板在与客户交流时,都是一副从容之态,仿佛众生都在掌握之中,这是一种成熟与自信的沉着。他有坚强的心理素质,足以应对任何一种特殊的情况,他的心智坚韧几乎无人可及,可是此时他却失态成这样。

    再次看向对面的女人,淡漠的没有一点情绪,连唇边美丽的笑容,也是冷冷的。即使不爱,也无需这样伤害老板吧,很显然,他们是故意当着老板的面说出那个事实的。

    聂云枫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的像苍老了几十岁的老人,“洛夏,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他的语调极缓,少了几分记忆中的少年锐气,却更显坚定有力。始终不变的,是那份隐隐的、清冷的气息。

    那曾经是洛夏一直一直很喜欢的,然而,现在这个声线,令她觉得悲伤不已。没有想到他沉默了这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迟疑、惊慌,万般滋味在心头。在她还没想好是否要说出时,身旁的陌景晗已经报出了她的号码,客气地声称再联络,然后拥着她的腰往门外走。

    她极力克制着不要回头去看,心却一阵阵的发虚,身后就像有个牵线一般,那里才是她曾经着陆的地方。可是,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那处原本一直面无表情,沉着冷静的男人,忽然之间像失去了支柱一般,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的样子。

    若是看到,她还会不会心痛?

    坐进车里,陌景晗绑好安全带,见洛夏呆愣着不动,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帮她把安全带也扣好。耳边传来她轻幽的声音:“为什么要把电话号码告诉他?”

    陌景晗抬眼,“你难道没有看出他很痛吗?”

    是吗?他很痛?为什么我看不出来?我只看到他淡漠的神情,只看到他过得很不错。

    “summer,我知道,伤害他,你比谁都痛,这样好吗?何况,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一定能够查到你的号码,告诉他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陌景晗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可以说是从骨子里透着悲伤的女人。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回到柔城,难道不就是为了要与他遇见吗?

    那么辛苦的岁月,她坚持走过来,哪怕嘴里不说,眼中的希翼却告诉他:她想他,她想这座城市。所以他带着她回来了,柔城对她的意义,他可能了解的不透彻,但是却知道,这里是她至生都难忘的地方。

    当年,他陪她回来将她父亲的骨灰与她母亲合葬,原本是要求一同前去的,可是她拒绝说想独自为父亲尽最后一点孝心。于是也就没勉强,心想不过是去墓地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哪知她回来时却几乎要崩溃,求着自己要立刻离开。

    虽然嘴上答应了,可他到底是没有通天的本事,没法让班机提前起飞,机票还是订在了第二天的中午。那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央着他去山上的法莱寺烧香求签,然后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她心中念想着的那个男人。

    聂云枫三个字,从此刻在了脑里。匆匆一面,即使无法看透对方,也觉这个男人气场极强,只要他站在那处,就不由吸引众人的目光。她躲藏在他身后,不敢去看又悄悄凝望的神情,实在令他觉得压抑难受。

    summer,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眼里荒芜的已经没有一点色彩,若不回来见聂云枫,恐怕你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听了陌景晗的解释后,洛夏沉默,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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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你没事吧?”小萱心惊地看着满面沉痛的男人。

    是有多刻骨的痛,才会一下子就把他打倒了?

    聂云枫呼吸不稳,无力回答她的问题,想说自己没事,可他又怎会没事呢?陌景晗的话,像在他心里挖了一个洞,本来就已经空了,如今连外面的包装也被刺破。

    抬起头看向餐厅门口,那里早就没了熟悉的身影,又像上次那样的幻觉一般。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可是洛夏冷淡的眼与笑,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腹部剧痛传来,眼前开始昏暗起来,腿再也支撑不住向下倒去。在意识昏沉前,只听到小萱在惊慌地大叫:“老板,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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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聂云枫电话时,洛夏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意外的是他居然隔了整整两个礼拜才打来这个电话,心中滋味万般不是,微微带了些苦,绝不承认自那天相遇后心底有着某种期待。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他约她见面的地方居然是以前的母校。

    母校,承载了很多她的回忆,与他的回忆,但最终她没有读完而辍学离开了。站在校墙的一角,正好是在墙的阴影下,墙面上爬满了繁茂的葡萄藤,仿佛一堵堵有生命的绿墙,密密匝匝地一直铺到砖墙脚下去。

    从一片藤下望去,落日在金红里升腾着,朦胧得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

    校园门口看不到聂云枫的身影,可能是还没有到,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的确比约定的时间来早了。想着与其干等,不如先重游一回母校。跨着轻慢的步子,走进去,林荫大道,时隔七年,已经变了很多,不像那时两旁都是浓郁的梧桐树,像这样的季节会有满地的落叶,来告知人们冰寒中的萧条。

    此时梧桐树仍在,但是两旁更多的是多了现代化的广告牌,一个一个的广告在翻动着。落叶也只熙熙攘攘的飘零,显然是有专门的清洁工人在清扫。

    这样整洁的环境不说不好,只是少了那股自然气候的味。今天是星期天,校园里的学生不多,偶尔一两个经过,应该也是到学校来补课的同学。

    依着记忆里的路线,往那时的教学大楼走去。曾经,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她坐在教室的窗边,窗外树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清澈沉静,默默地看着她。

    那时,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会用余光偷偷地瞧,然后回一个狡黠的笑,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分辨何为爱情的时候,把他印进了心里,在后来的岁月中与他相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不管是本身存在的纠葛还是命运之手,都将他们推到了一起。

    走着,走着,离那处地方越来越近,忽然有着一种恐慌。她害怕很多事,害怕回忆当初的情怀,害怕那个树下空无一人,只剩虚无。几乎想夺路而逃,然而终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

    转过一个弯,那棵林荫大树赫然在目,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树下,那么模糊,那么清晰。白衬衫,牛仔裤,与那天音乐餐厅见到时的不一样,也与酒吧里看到时不一样,仿佛他一下子年轻了,回到了当时的青涩岁月。

    洛夏捂住自己的胸口,在脚一个趔趄瞬间,手抓住了一旁的树干。眼睛闭了又闭,白色的身影清晰依旧,他就站在那里。可即使怎么努力,也抑制不住那种眩晕的感觉,奇妙的象是把手伸到清澈的湖水里,却被食人鱼尖锐细小的牙齿刺到了骨血里,细细的血沫和细细的疼一路传到心里。

    连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和聂云枫曾经那么相爱到骨血难分难舍,而现在面对面时,却是举步维艰。他们之间隔的不止是时间的横流,还有许多许多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与伤痛。

    聂云枫,你知道吗?就算你作了与以前一样的装扮,但是我们也很难回到当初了。

    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清晰,他在向她走来。这样寒冷的天气,只穿一件白衬衫,会不会冷?这个念头刚刚泛起时,她立即压了回去。

    以身后的树支撑身体的重量,凝看他深浓的眉,忧伤的眼,一切近在眼前,伸手可及。

    忽然,聂云枫抬起了手指触到她的脸颊,轻轻道:“不要哭,夏天。”

    心中一颤,这才惊觉为什么眼前的容颜变得模糊,眨一下又清晰了,就像用水洗过的玻璃一般,原来是她的眼中多了莫名的晶莹。

    聂云枫微笑着说:“夏天,我们不谈以前,一起在学校里走走吧,这里,我很久没有来过了。”事实上,从那时起,他再没有踏入过这所校园。

    回忆太过甜蜜,以致于他不敢去享受这种甜蜜,因为在这里每一处他都能忆起曾经轻踏的步伐,曾经细看某人背影时的心情。哪怕那时他来学校读书,不过是为了做身份的掩饰。但是每一分对夏天的感情,都在那虚假里,成为唯一的真。

    若说他以前是带着面具在过日子,那么爱着夏天,是他卸下面具后真实的心境。可是这爱不足以补偿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在那场宿命的爱情中,他终究是以自己的手段,彻底斩断了两人的情缘,不管原因为何。

    所以就这份真,他就更加难以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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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回到昔年昨日,他还是那个树荫下穿着白衬衫的他,她还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她,眨眼间,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