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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尤丽丽就要进主编室，像是想起了什么，兀地立住脚，捋下大波浪的卷发便又折了回来。
“哦！建议你去看医生，瞧瞧你这可怜的脸色，叫人看了恶心。”
“喏，算是还你人情。”眨眼功夫，尤丽丽已经递过来两张餐券，“朋友开的，蛮不错。别浪费了这么难定的位子。”
“两张？”
“人心不足蛇吞相。”
“不！我是说，我宁愿你欠我的。”
“呵。”尤丽丽冷笑一声，“算了，当我没说。不过，蒋蒋，想仅凭一把雨伞邀买人心，这如意算盘打得叫人发指。”
“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
“永远都这么叫人讨厌！”尤丽丽咬牙切齿地说到。
瞧着转身要走的尤丽丽，蒋蒋急忙嚷道，“餐券！”
“什么餐券？”她甚至没有回头，语气里充斥着尖酸刻薄的意思。
蒋蒋怔在原地，没了言语。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蒋蒋遇见了从商场里出来的周冬奕。那时正他提着两份保健品拦出租。
蒋蒋想只是远远的瞧瞧便算完，不曾想，周冬奕的目光也聚了过来。
对望的瞬间，蒋蒋慌了神，四肢像是拧了发条一样，动得费劲且机械般的僵硬。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车子间或擦过，把彼此的视线都挡了。公交驶过的那几秒里，蒋蒋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可是车厢把视线重新还给他时，周冬奕还是在的。
他看着蒋蒋，仿佛忘了自己的目的，他看着蒋蒋，仿佛他就是活在自己眼里的。
“走吧。”蒋蒋提醒自己，“一个人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生活如此，爱情里也是这样。”
看着微微一笑，便扭头离开的蒋蒋，周冬奕慌忙追了过来。
车子流淌着，像是永远都不会停的河一样。红灯在马路对面闪着炽烈的红色，灼烧着人的耐心，把那双焦灼的脚烫得通红。
蒋蒋也是有意加快了步伐。想着，“过去”这种事情，能不招惹就敬而远之，避之不及就敷衍了事，多说一句话，多使一个眼色，都是对自己现在的不负责任。
拖泥带水的人大多是胆小怯弱，或者是要在某种程度上否定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的鄙陋者，而蒋蒋早就不再是这种人。
红灯依旧亮着，周冬奕却不等了。躲避着车辆，急匆匆冲到马路对面。
“等一下！”他小步跑着喊到。
蒋蒋才不顾他的叫嚷与乞求，径直走着，甚至是也有跑起来的意思。
周冬奕顾及着手里的东西，不敢快追，只得由着蒋蒋跑了阵。
眼见蒋蒋上了车，巴士也缓慢地走了，周冬奕才快步跑起来，追了一分钟的时间，这才追停了公交车。
巴士上的人并不多，蒋蒋一如往昔地靠窗坐，周冬奕瞧着并未有多大变化的他，一句话都没讲，闷头坐在了旁边。
车子迟缓地起步，奔驰一阵后便又慢条斯理地爬过两个路口。
高架桥的墙体遮住了蒋蒋的视线，他便也只能望着那布满裂痕的水泥发呆。
几声沉闷的叹气响过后，蒋蒋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嗓音，“几个月没见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蒋蒋转过脑袋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虽说是西装革履，胡子也剃得很干净，却在消瘦里瞧得出沧桑和浮沉。“看样子他过得并不好。”蒋蒋想。
“最多才三个月而已。”
两人都不再讲话，靠站后又有人上来，原先坐在他们前方的那对情侣就在这一站下了车，嘴里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窗子里送进风来，有些凉。
“阿——嘁！”蒋蒋的一个喷嚏来得正是时候，打散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怎么？感冒了？”周冬奕问。
“嗯。”他揉揉鼻子，便又打个喷嚏。
“好像有点发烧……”周冬奕抬手架在蒋蒋额头上，担心的口吻，听得蒋蒋心里发毛。
“是哦？”蒋蒋打掉了周冬奕的手，佯装摸额头装，“是有点。”他重复道。
“怎么？羌楷呢？他都是这么照顾你的么？”
“我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什么话！他既然跟你在一起，就得尽到一个男朋友该尽的责任，连最基本的健康都保证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一类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周冬奕义正言辞的话语，让蒋蒋听得逆耳，他皱了皱眉头，望着窗外道，“你跟得已经够久了。”
“你发烧了！”
“那是我的事。”
周冬奕似乎要说什么，蒋蒋立马堵了回去，“别自找难堪。”他讲。
周冬奕的脸颊上，莫名地烧得紧，本就皮肤白。现下红彤彤的，如醉酒般。
蒋蒋自是觉得把话说重了，可是转念一想，这话又是客气的，毕竟两人完全没必要碰面的，就算今日只是巧合，那也应该避嫌。自己让周冬奕追上了，也是自己自私心作祟吧。
原谅自己一次，蒋蒋想。继而他侧脸瞧过去，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要说什么却讲不出，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紧得难受。
定是感觉出了什么异样，周冬奕扭过头来看向他，“怎么了？”他问。
蒋蒋微微笑着，瞧着那双凛冽骄傲的眸子里散发出来的落寞与孤独，心底不禁为之一震，“这还是自己昔日认识的周冬奕么！”
他思忖着到底是什么变故使他改了本性，那股骨子里的骄傲燃烧殆尽的背后，又背负着什么人？什么事？
那股穷酸与凄楚的眼神，不但没叫蒋蒋心生怜悯反倒有点唾弃他，不禁扪心自问道“我当初，真的爱过他？”
“我要下车了。”蒋蒋道。
周冬奕先是一愣，然后让出一条窄路叫他通过。蒋蒋说声谢谢便起身挤了出去。
蒋蒋欲走向车门的瞬间，周冬奕猛得攥住他的手。但也只是攥着，没说一句话。
蒋蒋先是一愣，然后沉静了几秒钟。
那是一双冰冷的手，跟眼前的这个季节极为不符。他不敢相信时间竟然会这么嚣张，仅仅是这个夏天来临之前，他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是火热的，炽烈的……
蒋蒋挣脱那双冰冷僵硬的手，站在车门前呆呆的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他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那个离自己一米远的男人，他怕多看一眼，时光待自己就更狠一点。
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向前。
不是自己不想回头，只是但凡是想要回头的，就都不得善终，这就是这个温润世界里的残酷法则。蒋蒋思量着，等车靠站。
蒋蒋下车后转乘了地铁，本来今天的状态就不佳，遇见周冬奕之后便更昏沉了。
脑袋里模模糊糊的，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一样，好歹摸着回家的路，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还没来得及掏钥匙门就开了，羌楷横着眉毛怒斥道，“怎么这么晚！”
蒋蒋将就的笑笑，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羌楷先是懵懂的呆立着，茫然的表情在他那张生性冷酷的脸上倒生得可爱几分。
应激性的搂住蒋蒋，羌楷把手抵到他额头上，“这么烫！”
蒋蒋下车之后，周冬奕便懒得动了，他换到蒋蒋的位子上静静地瞧着窗外，看着玻璃墙被瓷砖墙代替，摩天大厦换成小高层，继而是有些破旧的五层居民房……
他瞧着日头在窗子里一点点的老下去，越无力就越膨胀，如同自己一样，直到浑身的血管都紧绷了，然后消失殆尽。
这使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对着自己愈发膨胀的私处气喘吁吁，那浮夸的红就像是今天的落日，要把所有的精力与冲动全部附加上，然后一涌而出。
然后是黑夜，然后是虚弱。
忽然觉得，自己参透了生活……
他在终点站下的车，这时已经离岳母家很远了。周冬奕并不打算乘巴士回去，他拦了辆出租车，急冲冲的往市区赶。
待到下车时，路灯早就亮过一刻钟的时间了，周冬奕在门前踱步了许久，最后仍旧没想好该怎么说，便硬着头皮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岳父。
“怎么是你？”他问得很平静，似乎是在暗示他程瑶瑶并不在着。
可周冬奕是懂欲盖弥彰的，只觉得这气氛不对，程瑶瑶必定是在了。
“瑶瑶回家没？”周冬奕递过去那两提礼品问道。
“嗯。”岳父的回答很简单，也并没有伸手去接东西，转身进了门，周冬奕只好收回那双尴尬的手，悻悻地跟了进去。
“冬奕来了！”他操着浑浊的嗓音吆喝道。
“感情一块留下吃饭。瑶瑶在房间，自己去寻便是，也犯不着客套。”只听厨房里传出岳母的声音，她想着，“不晓得两人又闹了什么别扭，肯来道歉就是好的。”
“好……”他应声，便去了程瑶瑶房间。
“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害我一顿好找。”周冬奕赔着笑脸，尴尬的立着。自是觉得生分，又不肯轻易去坐到程瑶瑶身边，只是笑得很尴尬。
程瑶瑶只顾看着晓晓，一言不发，她也不是故意要沉默的，只是事情到了这副田地，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说，只是觉得再跟周冬奕回去是不可能了。
“说话？”周冬奕近似央求道，“以前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都能原谅了，今天我也不晓得是怎么犯错了，所以恳求你能原谅，跟我回家吧。”
一听周冬奕语气软成这样，程瑶瑶便更没什么话说，脑袋沉得更低了。
二老在客厅里挺着耳朵仔细听着，虽然只捕捉得到周冬奕的只言片语，便也是会心想开了来，心底暗爽，程瑶瑶早就掌握了主动权，这女婿的脾性改得叫人满意。
不曾想二老这得意劲没过多久，房间里便传出杯子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晓晓的哭声。
两人互递个茫然的眼色，急忙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