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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种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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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庄臣身为左相,门生故吏殊多,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加之事事民生为先,甚有威望。

    大烮立朝则开始设置左右宰相,至今相权和皇权平衡,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随着边境的连年用兵,大烮的国库一直几乎看得见的速度亏空下去,因为大烮的用兵制度是府兵制为主,募兵制为辅结合,故左庄臣主张分时用兵,在春耕秋收之时加强防御,以短暂牺牲边境来保大烮大体收入。

    从宁相的角度来看,这个策略从整体来看虽会有些许民怨,却也是权宜之计。

    但他忽略一点,皇后的母家和封地偏距东北,既是平日物资交换获利颇丰之地,却也是动辄卷入战火之地。亏得平日冷酷的用兵制度,也算平安之地。

    此策一出,立刻引发他们强烈抵制,在皇帝身旁多有哭诉,而左庄臣不顾皇帝暗示,并一众拥趸强行推动下去,确实保住了大烮这一年的收成,但是,入冬前,被战略性放弃的某些区域遭到了清洗性打劫。

    原本皇后本家的很多子侄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事情发生措不及手,很多人多年累积财务付之一炬。

    皇后的堂侄一身伤痕跑到坤宁宫哭诉,却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还挨了一顿好骂。

    皇帝听了这事,不置可否,当月的十五之后却接连两日留宿坤宁宫。

    本来这事情也就了了,宁庄臣和皇后的梁子彻底结下了,但是一个是内宫一个是外臣,到底不会直接对到线上。

    宁妃在宫中得宠,也不是跋扈之人,皇后身前有太子和老四两个孩子,而宁妃,连个公主都没有,两者并不是一个等级,她的心思,更多是花在老三的贵妃母亲身上,那样一个处心积虑虎视眈眈的对手。

    事情的变化开始在一个老宫娥身上。

    宁妃心底良善,一日浣衣局送来的衣裳,她正好在绣花,想起衣裳的一处花纹,便顺手拿起衣裳查看,结果发现有一根金丝被洗开了,然后又被补上,那针眼到底不如制衣司,一看便知粗细。

    当时她身旁的一个宫娥便叫了出来:“娘娘,这锦衣上的花怎么……”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也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但是她知道今日来送衣裳的是皇后在浣衣局的人,处事向来严苛,也是很无意的举手之劳,便瞪了那宫娥一眼:“上次本宫挑开了让你们缝上,怎么还没做?”

    两个宫娥立刻跪了下去,磕头谢罪。这事就算过了。

    然后过了好些天,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宫人并着其他几个宫娥一起送衣裳过来,宁妃在用膳,下面的宫娥接了衣裳,那老宫娥偏偏还不走,直着眼睛看她。

    宁妃找个由头让她进来取了几件“没洗干净”的脏衣裳。然后知道了一个秘密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关于四王慕容恪的。严格来说,是关于他的母亲的。

    慕容恪的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娥,原是皇后外院一个洒扫宫女,因为一次下雨,雨水润湿衣衫,正好被前来的皇帝看见,后临幸之。而她诞下子嗣后,一直身体不好,后来病死。

    这场病和宁卿也有一点小关系,当年宁卿入宫看望姐姐,但是却意外生病,数日滴水不进几乎要香消玉殒,宁妃动用了一切能用到的资源,鸣凤殿外连巫医都准备了三人。

    而那个时候,慕容恪的母亲也生病,她身旁的宫女一次次出门求诊,却没有一个太医过来,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才有了一个药童前来,到底耽误了病情,她死在那年寒冬。

    但是事情的真相却并不是这样,当年宁妃的确动用很多的医药资源,但是那个美人到底是皇子的母亲,太医院纵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就此疏忽,留守值班的太医并没有接到任何宫娥的求助和报讯。

    ——四王生母身边的宫娥并没有去报过信,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肮脏的阴谋诡计。

    彼时,三王势强,太子温厚软弱,虽然那个洒扫宫女是从皇后宫中出去,但并不能保证她的忠心和立场,为了让慕容恪能够彻底跟在太子身后,她制造了这场悲剧,然后,以复仇的名义,秘密清除了太医院几个留守的太医,将他们染血的发丝送到了失去母亲的慕容恪面前。

    从此,慕容恪被收归皇后身前抚养,他的忠诚和日长的年纪,成为皇后和太子身旁重要的助力。

    如果是这样,那,连宁卿莫名其妙的病也变得可疑起来。

    这个老宫女讲完前面的故事,便在地上磕了个头,她原本是当年美人宫中一个宫婢的姐姐,那件事一出,美人宫中的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各种奇怪的意外死掉了。

    她在浣衣院几年,苟延残喘,早已经看破宫中百态,宁妃那日的无心之举,救了她的一个后辈——其中一个送衣物的小宫女。

    那金线是她们一起补上去的。

    正是这么一点点无尽黑暗中的光芒,让她看到了些微的希望。

    她恳求宁妃将那个同在浣衣院的小宫娥调到鸣凤殿,哪怕只是在最外面做个洒扫的宫婢,也好过在浣衣院的朝不保夕。

    宁妃被这个意外的秘密震撼,但是常年的警觉她也不可能毫无理由的相信,便要那宫人留下证据,老宫娥摸索了半天,最后留下了一个小布包,层层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奇怪的粉末。

    “这是当年药童熬药的一点药渣。”这是老宫娥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第三日,她再也没有听到关于老宫娥的消息,私下派人去了浣衣局,才知道,老宫娥夜里不小心走路摔死了。

    听说是从最高的廊桥上摔下去的,可是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去哪里。

    这个时候的慕容恪已经在西疆开始历练,手握重兵,是太子在军中的重要力量。

    紧接着,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有关于宁相下面的税官淋尖踢斛太过严苛的,有关于漕运贪腐的,最严重的,是在科举中涉嫌作弊的。这些事情,有太子下面的官员,有中立暂未站队的,最后一个是宁相下面的。

    一时朝野震动,朝堂攻讦不断,皇帝龙颜震怒,在皇帝看来,这是朝堂的结党营私变成白热化状态的体现,他可以允许贪腐允许好权,却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权利,科举乃是权利更迭的基础,此事虽然最终查明和宁相并无直接关系,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再之后,几件原本无关痛痒的事情后,便是宁妃宫中巫蛊和宁相谋立太子之事。

    慕容昕成为幕后支持宁相的重要“黑手”被牵连先行被皇帝以其他借口发到北疆,之后是宁家的全面审查和覆灭。

    彼时,老四是皇后名下,老二毫无背景,其他皇子年幼,除了太子之外,唯一有能力“调动”和谋划的也只有慕容昕这么一个亲王。

    “皇后这一石三鸟之计真是不错。既巩固了太子地位赢得父皇信任,又直接报了当年缓战之仇,重塑威望,更重要的是,我多无辜,生生被拉来当了替死鬼。”

    宁卿冷笑一声。

    慕容昕咳咳:“好吧,就算不是无辜,至少也是殃及池鱼。”

    “王爷这么大的鱼,宁家的小池子可装不下。”

    她眼睛一转,马上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姐姐的事情?”这些事情甚至当日宁妃在宫中都未曾对她言说过。

    慕容昕道:“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不生气。”

    “真的不生气?”

    宁卿抿了抿嘴巴,点点头,一字一顿:“说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仔细确认了一下,点点头,放心继续道:“因为,巫蛊宁妃获罪之前,她去求过我母妃。”

    宁卿猛然一震。

    慕容昕继续道:“我母妃没有出手,一来是证据不足,只是一团药渣,且死无对证。二来,那时,父皇已经开始忌惮我……”

    宁卿缓缓道:“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当时之事,自有当时的考量。况且,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相识,否则,我母妃也会……”他关于母妃处事的解释到这里,连自己也糊弄不过去,打着哈哈停了下来。

    宁卿不以为意,轻不可闻的声音道:“若是她知道我们相识,只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着皇后处理掉宁家撇清所有关系。”

    “你说什么?”慕容昕没听清。

    “没什么。”

    她的指甲滑过那画图上女子的脸庞,就像是在划自己的一般。

    “你说,要是顾家那位出名的醋夫人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

    慕容昕笑眯眯回答:“任何事情。”

    两人又絮絮说了一会儿话,慕容昕远比宁卿以为的知道的多得多,他不断的补充,所有故事的轮廓和人物关系几乎跃然纸上。

    对于这些盘根接错的关系,每一个关键点都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最后的计划商榷完成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慕容昕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宁卿一丝烤干的头发,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宁卿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动,这时,只听隔间一响,却是司马和那大夫一起走了出来。

    司马的脸色依旧苍白,大夫叹了口气,宁卿几乎本能的就想立刻避开,然而下一刻,慕容昕却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姿态娴雅,漫不经心,淡淡道:“别着急,头发还没干,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司马站在原地,轻轻一晃,却还是站定了,他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