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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初见月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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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神问情记风雨

    服下绝情丹的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听见梦里有两个声音。

    “什么是贪?什么是嗔?什么又是痴?”

    “世间万物,皆为我有,是为贪。怨毒蚀心,善恶不明,是为嗔。生死无度,此念不移,是为痴。”

    “如何去除贪嗔痴?”

    “除不去,你是神佛,只需慈悲怜悯。”

    “世间生灵受苦怎么办?”

    “永远消失,不显世间。”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本无存在,何来意义?”

    “我来自哪里?归属何处?”

    “天堂地狱皆可去。”

    “天堂在哪里?地狱又在哪里?”

    “天堂在上,遥不可及,地狱在下,深不见底。一念即是万劫。”

    话音刚落,我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顿时乾坤倒转,日月无光,有如创世灭世般的力量席卷而来,将我眼前的一切都炸成了粉末。

    “啊!”见到眼前的景象,我大吃一惊,满头冷汗地坐了起来……过了片刻我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见景色如常,这才心有余悸的躺了下去……

    看来又是在做梦……我摇摇头,苦笑一声。

    自从我就着昆仑虚的万年雪水服下绝情丹后,便时常在梦里听到这些古怪的话语。

    御清和九阳的影子在渐渐重叠,他们的旧事也在我脑中变得模糊起来,我想不日后,应该就能彻底忘掉这一切了……

    这样也好,遗忘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总背负而不丢弃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沉重,最终无力前行。

    就在我昏昏沉沉又要睡去时,眼前的场景开始不断变幻……

    冰凉的月光划过我的指尖,留下一片月白的清辉,浓重的哀伤蔓延开来,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幻重叠,终于显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我看见银色的大海上出现了一抹深蓝。

    思绪渐渐归于沉寂,朦朦胧胧间,我以为自己又要睡去,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唤我:“青璃,青璃,快醒醒……”

    银色的光芒耀得我睁不开眼来,我捂住眼睛,微微睁开眼来,好一个美人!只见前方站着一位蓝衣女子,生得面若桃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眉如半弦月,更为独特的是她那一头飘然的长发,红、橙、黄、绿、青、蓝、紫……还有些不知名的色彩,从上而下缕缕分明,全都荟萃在了发间,微风轻柔拂过,那头发便如长虹般飘动,带着柔柔花香扑面而来,如此一位美人,偏生了一双温和沉静的眼睛,不免教人觉得奇特。

    “你,你是谁?”我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来。

    “我叫月芙。”蓝衣女子摇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青璃,你还记得我么……”

    “月芙?”我愣了愣,仔细回想起来,“难道是太古的地神月芙?”说着,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刚刚你是在叫我么?”

    “是。”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脸,却是淡淡的虚影,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青璃,十万年转瞬即逝,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是令人唏嘘,对了,你的玲珑玉呢?”

    “嗯……神明可能认错人了,我叫莲苒,是神界之东的守护地神,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青璃……”我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记忆在我服下绝情丹后,也在慢慢剥落,“而且,玲珑玉也不在我这……”

    “什么?玲珑玉不在你处?”她抬头定定瞧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半晌,她却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没想到十万年不见,你已成了东山的守护地神,也算顶了星月的空缺……而今能归来的都已归来,能再见你真是不易,你的玲珑玉虽不见了,却也不算是坏事,兴许还是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也算天数命轮罢,不枉九阳一番苦心……”她眉眼温和的看着我,语气中颇有感慨的意味。

    听她这样说,我倒是有些疑惑,张口想问些什么,却总也想不起来想问的事,只有呆呆地看着她……

    看来绝情丹又发挥效力了。

    月芙此时也静静看着我,眼中含笑,目光如同广袤的大海般深邃,如此过了半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周围一片安静,我却不觉得尴尬,只暗暗打量起眼前这位太古神明来。只见她一袭蓝色长裙,身姿婀娜虚渺,彩色的长发如同雨后的彩虹般飘散,当真是倾国倾城的佳人……看到静静伫立在前方眉眼含笑的月芙地神,如同皎洁的月光般圣洁美丽,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我突然能够理解尹屾和白泽为何那么喜欢她了,她生来就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和靠近的气息。

    这也算是我第一次见到消失已久的太古神明,虽然只是在梦里,可我心里也紧张得砰砰直跳。

    皓穹和冰墨虽然也是太古神明,气质也都十分高贵出尘,但我从小跟着他们长大,并没有把他们当传说中的古神来看待,自然也想象不出太古神明的气质,如今活生生的一位太古守神就站在我面前,我当然觉得眼前这一位更有远古气息,更像传说中的太古守神……想起从前在北山时,皓穹给我讲了许多太古八神的故事,如今却是亲睹了这样的风姿,着实令我兴奋不已。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心里跟猫刨了一般,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开口问问,谁知月芙地神却先开了口:“青璃,白泽可好?寒隐可好?”说着,她犹豫了片刻,这才缓缓问我,“……尹屾可好?”

    原来月芙地神的元神入我梦中,是为了打探他们三个的消息。

    想起前几日我独上昆仑虚,毁了浮虚宫,还将她肉身打烂,将尹屾打伤的事,心里就一阵打鼓。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呢?

    我摸摸腕间的九眼链,神色颇有些为难。

    若我把实情告诉她,她会不会生气?虽然她与尹屾从前是夫妻,尹屾还为她建了芙煦宫,而她也为尹屾诞下了寒隐,可她后来却因识破了尹屾的真身,险些被他逼为邪神,就连后面逃去炽烬岛,也是被他一剑穿心而死……况且这尹屾歹毒无比,竟用神明之血来养月芙的躯体,月芙地神知道后一定不会原谅他,他们的恩情早在十万年前就已断绝,如今我说出来,倒也无妨罢?我在心中暗暗思量。

    打定主意后,我便准备将实情告诉月芙,可想到几日前尹屾对我说,太古神魔之战时,月芙地神本想去炽烬岛与白泽私奔,于是他一怒之下,拿了剑去劈白泽,却不想月芙不顾自身安危,扑身上前帮白泽挡了一剑,这才误打误撞,惹得神体和元神双双陷入沉睡……可看她如今这幅模样,想必是元神醒来了,逃出了躯体,神体却在浮虚宫被阴煞之气炼化,成了邪神之躯,后来又被我祭出的九眼链砸了个粉碎……

    想起那日尹屾抱起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我心内隐隐一动,大概也明白了八九分,看来我那日祭出九眼链时,月芙的元神还在沉睡,尹屾也并未将其炼化,我祭出的九眼链想必是惊动了她,惹得她从躯体中逃了出来,这才躲过了浮虚宫毁灭时形神俱灭的下场。

    且不论月芙过去如何,单看她问的这个问题,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这三位神明都与她有很深的渊源。

    此前尹屾虽然跟她有仇,但总归做过几万年的夫妻,多少也是有点情分的,还有白泽,一直是她挚爱的神明,寒隐更不用说,骨血相溶的至亲,永恒的羁绊……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便急忙回应她:“嗯,说起白泽神明,他久居炽烬岛,晚辈我虽只见过他一面,却看他飘逸洒脱,过得甚是自在,想必是已放下过往的旧事,而且如今炽烬岛也在不断恢复,岛上的生灵多已归来,想必不出万年便能恢复从前的光景,地神不必担心,至于寒隐神明,如今他已成了神界之南的守护天神,与太古冰墨地神一同镇守南界,小小神龄也算颇有成就,地神也不必操心,至于尹屾……呃,尹屾……”

    一提到尹屾,我神色颇有些尴尬,那尹屾虽说穷凶极恶,是罪大恶极的六界罪邪之体,可他与月芙地神好歹曾经是夫妻,月芙地神如今问起尹屾,说明还是在乎他的,可我前几日刚毁了浮虚宫,打伤了尹屾,这叫我如何跟她说起?

    “尹屾怎么了?”月芙地神见我支支吾吾,神色也颇有些疑惑,“难不成湮灭了么?”

    “这倒不至于……”我默了半晌,还是打算跟她说实话,“尹屾神明自你沉睡后,这十万年间便隐居昆仑虚,他一日弑一神,竟用十万神明尸骨累起了浮虚宫,还用神明之血炼化的阴煞之气来养你的躯体,晚辈我前几日去昆仑虚,见他如此,心中大怒,便打伤了他……”

    “什么?他竟如此狠辣?弃神族于不顾!”月芙闻得此言,神色大变,忿恨却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可叹你竟能将他打伤!没想到十万年不见,你的修为已经高到了如此境界!也罢也罢!如此一来,我倒是可以放心归去了……”

    “放心归去?这……”我听到这话,脑子瞬间有些空白,“地神难道不重归神界来么?况且这亿万神族的安危……地神不忧心么?”

    “该来的总要来,不是我忧心就能挽回一切的。”月芙地神仰头看着天上的碎星,唇边噙了一抹淡淡地笑,“他本是六界罪恶化出的实相,善恶在他心中本没有意义,如今也该到解脱的时候了,你若能杀死他,处理好他释出的污秽,那便再好不过,至于我,也该走了。”

    “释出的污秽?那是什么东西?”我闻言颇是不解,“还有,地神方才说的尹屾解脱,又是什么意思?”

    “呵呵……”月芙地神摇摇头,神色竟是释然,“释出的污秽,也是他的原身,其实对于尹屾来说,无念无欲才是最好的解脱……他本是六界罪邪凝成的实相之体,消灭是不可能的,毕竟欲望永不餍足,罪恶也不可能消失……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产生意识,罪邪有了意识,便是六界生灵的大殃灾,如今你修为既能制住他,便将他的意识抹去即可,如此他意识消失,本体自然也就消散,回归六界之中了,也算是得了解脱,其实他变成今日这番模样也不能怪他,他本是无虚无实,自在飘摇于世的,如今却因六界欲念太甚,罪恶累积过多,这才产生了如今异变,被迫困于实相中,受万恶之躯的控制,所以如果你能抹去他的意识,让他回归自己的本态,也算是给了他解脱……此事其实也不难,可难就难在他留下的那副皮囊,里面包裹的尽是污秽之物,要消除倒真的很棘手,一旦释放出来,恐怕整个神界都要被压进万丈海底,更别说万劫之境和炽烬岛了……”

    “原是如此,这倒是个大问题……”我闻言心中一沉,略略思索一番,心中却有些疑惑道,“可晚辈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意识消失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怎样才能抹去?”我看着月芙,“尹屾至始至终都是他化生时的形态,从未变过么?”

    “若说尹屾是不是从前的他……倒的确有些不同的,具体的变化我也不清楚,也没有生灵能分清他是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变了。说到这里,傻青璃,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晚辈的,若按从前的辈分来算,我还是你的晚辈呢……”月芙抿嘴一笑,这才接着向我道,“说起从前的尹屾,其实早在十四万年前,他杀了苏子洵双亲,逼得星月湮灭的时候,他便回复了从前的万邪之躯,届时意识对他已无大用,他的世界只剩永无止境的杀戮……其实说起星月的事,在那之前,尹屾还算是清醒,他那时虽已沦为邪神,却并未对神族神明下手,想必是对九阳有所顾忌……当时重渊虽是魔族魔尊,实力却远没有后来那般强大,尹屾当时作为接替江海古神的神明,修为并不比重渊差多少,于是他铤而走险去了魔界,想设计杀了重渊,取他的魔力来融合体内的邪气,成就六界天上地下第一邪体……谁知重渊中计受伤后逃去了凡界,凡界禁制强大,不能动用法术,尹屾只好变作凡人,伺机下手,谁知重渊却被苏子洵双亲所救,尹屾无论如何也得不了手,于是他怨念难消,动手杀了凡人,自此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月芙地神眉目低垂,提起往事时,神色颇有些悲戚:“……自此后,他便再无顾忌,不断取神明之血来洗体内的邪气,掩盖自己的本相,而被他杀害后用来洗邪气的神明,都化作了和他一样的邪神,我当年才生下寒隐,修为最为薄弱,也未察觉有异,直到神魔大战那天,九阳去魔界接青璃花妖回来,我无意中在浮虚宫禁地找到了太古莲湮大师留下来的紫水晶,这才发现了他的原身……当时他见我发现了他的实相之体,要我也和他一样化作邪神,我自是不肯,便拼了命逃去炽烬岛,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的意识已被万邪之躯所噬,只留下一股狠绝的杀念……我惊慌失措,想去炽烬岛找白泽商议,他以为我要与白泽私奔,祭剑便要斩白泽,白泽哪里承受得住他的一剑,危急之时,我只好上前为白泽挡了这一剑,这才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原是如此!”我闻得此言,心中暗暗一惊,“地神也是无辜,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尹屾凝聚实相时产生的意识早被万邪之躯吞噬掉了,只遗下一股狠绝的杀念,难怪他会变得如此歹毒!丧心病狂!”

    “唉!”月芙地神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叹息,她抬眼看着我,神色却是平静,“其实太古初期,尹屾夺取了你的力量,又吞了江海古神的残念,就已堕为邪神了,可他那时好歹有自己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被噬……十四万年前,他又杀了星月和苏子洵后,意识便被躯体吞噬,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后来神魔之战,他的意识完全被吞,再无转圜余地,只有杀尽六界生灵的念头!如今的他,也只算披着神明的皮囊,其内却包裹着肮脏丑陋的罪邪之躯,而他只有不断用神明之血洗刷,才能勉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难怪他在神魔之战后便隐居在了昆仑虚,却不想是为了隐藏气息,继续自己的杀戮!”我握紧拳头,心中极是恼怒,可转念一想,却是不解,“可如此说来也不对啊……尹屾既已没了意识,便不会再记得你,可我记得那日去昆仑虚的时候,我毁了浮虚宫,他却抱住你被炸碎的肉身嚎哭不止,还说让你不要怕,会一直陪着你……这难道不是他的意识么?可他既然还有意识,又怎会被万邪之躯控制……”

    “什么?他还记得我?!”此语一出,月芙便是大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口中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早在神魔之战时,他的意识便已被万邪之躯吞噬,如今又过了十万年,怎么会?这……”

    “地神先别急……”我低头想了想,片刻后沉吟道,“此事依晚辈看来,尹屾意识既已被自己的躯体吞噬,便再无再生的可能,而他却还记得你,莫不是……他神元被邪念吞噬前,还对你留有执念!”

    “执念?!”月芙闻得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无力地扶住了身旁的树,一脸的不相信,“怎么会这样?如今已过了十万年!就算是有意识的神明!也不一定记得这么久远的事!何况他的意识还被本体所吞噬!他怎么还会记得我……”

    此语一出,我心中大概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倒是有些可怜起尹屾来,看来这尹屾还真是情深不渝!早在十万年前被吞噬了意识,到如今竟还能记起!不由得不让我佩服!他虽是六界罪恶之身,可对月芙地神的真心,对月芙的执念,倒是天地日月可鉴……

    如此一想,我又忆起那日他在昆仑虚上抱着月芙时,说过的那一番话,心中突然涌出几分感动,想来太古神明也是痴情种子,一旦认定便是永世,像九阳天神和青璃神女,星月地神和凡人苏子洵,还有这尹屾对月芙地神,就连那和泽和牡丹,也是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