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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章 与谁悲苦与谁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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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苏雪忆想起南川寻神色和蔼,有慈祥长着之风范,说道:“我自然信你。你师父是正人君子,又和我爹爹无冤无仇,当然不会害我爹爹。”

    听到鱼幸说起“松隐林”地名,忽然想起无剑帮三人对话,脱口问道:“鱼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无剑帮这个帮派?”

    鱼幸思索一会,不知她为何突然会问这不着边际的问题,疑惑道:“无剑帮?那是什么帮派,我没有听说过啊。怎么啦?”

    凌苏雪道:“你师父从未跟你提起过么?”鱼幸道:“是啊,从未提过,怎么,九姑娘?”

    凌苏雪道:“这便奇了,难道他们说的是同名同姓之人么?”

    鱼幸问道:“怎么?”凌苏雪将无剑帮三人的对话从头至尾给他说了一遍。鱼幸大惊:“他们的对话当真如此么?”心中纳罕:“如若这般,师父怎么从没提及?他们三人认得师父?什么无剑帮,乱七八糟的。”越往下思索,越觉得脑子像要炸开一般。

    “哎呀,松隐林当真被焚为平地了么?”鱼幸突然想到此节,大惊失色。

    凌苏雪道:“我也是从他三人口中听来的,不知是真是假。但三人自顾说话,并未发觉我在一旁偷听,想来是真的了。”

    鱼幸心急如焚,自地上一下蹦起来,说道:“我得去看看。”

    凌苏雪柔声道:“鱼公子,你也毋须着急,这时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你若不弃,今夜且休息一宿,待明日天亮了,我与你一同去吧。”

    鱼幸知道心急无用,只得再次坐下,听说她愿意与自己前往,心中好生感激,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忽而想到这几日只见凌苏雪一人,心想:“她是堂堂一帮之主的千金,金枝玉叶,为何我只见她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不禁问道:“凌九姑娘,你爹爹既然是九玄门的帮主,这几日我缘何未曾见到你帮中其他帮众?”

    凌苏雪“呵呵”一笑,道:“我是瞒着厉伯伯莫叔叔他们跑出来的,自然是我一个人了。哦,对了,厉伯伯叫做厉无咎,莫叔叔叫莫沉,江湖中的诨称,你大也不晓,不说也罢。他两位是我帮中耆老,虽是属下,却是爹爹的知交,与爹爹一同在武林之中过着刀尖上tian血的日子四十余年。他们要是知道我偷偷跑了出来,定然是要出来寻找我的。”

    鱼幸道:“哦,凌九姑娘,鱼幸有一要想说。”凌苏雪妙目轮动,打量着他,示意让他说。

    鱼幸道:“江湖凶险,你本不应该一个人独自乱闯。”心中默念:“这两位厉伯伯、莫叔叔是好的很哪,却不知是何等模样?”

    凌苏雪嫣然一笑,道:“鱼公子,你一直与你师父居于世外,涉世不深,江湖固然凶险,却别也有几番乐趣景致,你若去闯上一闯,倒也不赖。”

    鱼幸连连摇头:“人入江湖,犹同马入夹道,再难回头,我只愿探出师父的下落,与他一同避开世事纷争,须知世事无常,难遂人愿,倒不如隐居山林,沐阳光之光晖,饮山泉之甘醴,与麋鹿为友,与飞鸟为俦,清清静静,当一个村野匹夫,了此一生。也就够啦。”

    凌苏雪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可不成,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千里,如何能蜗居一生?再说了,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便不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说到后来,竟浅笑嫣然。

    鱼幸痴了片刻,说道:“这个我却从未想过。不过……不过我觉得凌九姑娘你也说得在理。”

    凌苏雪巧笑倩然,道:“我说的自然在理了。”火光一照映,芙面上露出两个浅浅酒窝,美目流盼,说不出的美丽。

    鱼幸心中一荡,忍不住赞道:“凌九姑娘,你生得可真好看。”

    凌苏雪又是浅浅一笑,双颊含晕,道:“是么?”女孩儿家的娇羞,登时溢于言表。鱼幸道:“当然是千真万确。”

    凌苏雪得人褒奖,心中欢喜万千。她贵为一方之主的千金,平生倒是受过不少人的夸赞,可都是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言,多半言不由衷。但如鱼幸这般真心实意的夸赞,倒也是头一回。

    眼看鱼幸剑眉星眼,面容俊朗,虽是伤后未全愈,尤是威风凛然,颇有大丈夫风范,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不得也夸奖道:“你也长得一表人才,如若身入江湖,不知多少豆蔻少女要为你倾倒呢。”

    鱼幸正色道:“凌九姑娘莫来取笑我了,我只说你生得漂亮,我于容貌,却不是看得很重。容貌好看,也不见得是好事,常言道是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夏亡于妹喜;商亡于妲己;西周亡于褒姒;吴亡于西施;秦以吕易嬴,赵姬之功;晋牛继马后,光姬之力;唐衰于杨玉环;这些都是前车之鉴,美与不美,那都是父母所赐,只需心地善良,便能盖之而过。”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凌苏雪应了一声,以为他是不齿自己手段有些毒辣,想到这里,不再说话了。

    不消一个时辰,篝火燃尽,外面天光沉沉,yin雨霏霏,四野一片黑暗。过不多时,凌苏雪已沉睡过去,犹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鱼幸心里挂慰着师父,如何能眠?他盘腿打坐半个时辰,吐纳呼吸,只觉得灵台清明,更无睡意。

    直到夤夜,双目尤未闭过一次。再过片刻,他心情略定,正待入睡,忽听得远处有“沙沙”的踏步声传来。

    那声音越来清晰,竟然是朝这放翁破庙走来。鱼幸正拟叫醒凌苏雪,只听“簌簌”轻响一下,凌苏雪低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不知外面来的是谁,但是都想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给人看到,难免不妙。

    鱼幸“嗯”地应了一声,轻声道:“跟我来。”

    拉着凌苏雪的手掌,两人蹑手蹑脚走向陆游神像,缩身藏在神像背后。那神像之后全是污垢,又极为狭窄,两人贴身而立,呼吸几是可闻。

    鱼幸之前一直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这时和凌苏雪背脊相靠,只感她身上香气阵阵袭来,不由得心驰神往。

    蓦地“吱嘎”一声,庙门给人推开,一阵料峭之风扑棱棱直来,伴随着两人脚步。

    听得两人走将进来,随即又把门合上。

    鱼幸一下回过神来,只听一人道:“你师哥口中所说的放翁庙,便是这里了。小侄女,先在这里睡上一晚,等你师哥来了,明日继续赶路。”

    凌苏雪身子一下颤抖。听那声音,竟是之前在梧桐岭之下,被她不当心用钩子斩下一条手臂的陶左谦。

    悉悉簌簌一会响动,两人同时坐了下来。另一个人高声道:“陶伯伯,你别提……别提他。”

    过了半晌,方才柔声问道:“陶伯伯,你……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知怎地,鱼幸只觉得这声音悠悠犹如香兰入耳,绵绵细细让人感觉好生舒适,但是其中却又暗藏着悲苦,他灵机一动,察觉竟是在玉蝶楼中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齐倩。

    他与凌苏雪不敢作丝毫之动,只得细细聆听两人对话。

    陶左谦道:“多谢金银先生赐药,已大好痊愈,不碍事了。”

    鱼幸听那人口中提及“金银先生”,蓦然想到师父与弓未冷在玉蝶楼中的谈话来。

    齐倩似乎从未听说过“金银先生”四字,略为讶异:“金银先生,那是谁?”

    陶左谦道:“金银先生么,他是庐陵神医,江湖传闻他视财如命,救治他人性命,都需要重金,他才肯施手救人。所以江湖人都称他‘金银先生’,一半之上乃是讽刺之言,可他却毫不在意,没有金银财宝,他决计不肯施手救人。”

    顿了一顿,又道:“当日那小贱人钩子之上涂了剧毒,我见你晕厥,本拟带你来许家集,见我老友‘一剑三奇’楚端奇,哪知甫然中毒,头脑飘飘,不知东西。那小贱人手持利刃,趁人之危,将我手臂斫砍下来,待我醒来,却发觉自己躺在客栈之中,断臂处也没缠绷布,血却止住了。”

    “我颇为吃惊,忍痛捏了一下断臂处,流出的竟然是鲜血,显然是毒是祛除了,却没有被敷上药物。”

    他说到先前,语声愤恨,恐是咬牙切齿。说到后面,语气平缓,若非对“金银先生”感激,便是对他崇敬。凌苏雪当时为夺“泣剑”,下手未想后果,这时想来,心中阵阵谴责,只觉对陶左谦不住。

    齐倩问道:“陶伯伯,可你怎能确信救你之人便是金银先生?”

    陶左谦道:“金银先生他老人家手下有回春之术,他医治人之时,仅凭空空两手,绝不以任何一件工具为辅。寻常医家,给人止血,绷布必不可少,药物也是必用之物,因而我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