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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章 角弓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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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一会,又道:“如今淮阴一带抗元之事风生水起,又听说沧月岛上反贼暗中秣马厉兵,气势熏天,汉人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及时打压,只怕日后我大蒙古还未坐稳这花花江上,已给他们过来推翻了。”

    归厉行等闻他观点看法与自己大相径庭,都是心下暗暗摇头,并不搭话。

    韩云本想打探“青毛虎”刘增的下落,对这些本无兴致。鱼幸也是打听师父与凌苏雪的下落,对他们议论的这些军国大事更无兴趣了。眼见帐篷下的巡逻兵仍不减退,两人都不敢稍作举动,无奈只得聆听。

    听得铁穆耳又道:“归将军,当日梧桐岭上之事,多亏得你了。”韩云听及这里,身子一颤。归厉行道:“当日送毒酒与书信给柳苍梧,全是家师一手策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铁穆耳道:“好,只是不知道楞特大师的伤势怎样了?”韩云陡然听到这里,伸过中指,轻轻地在鱼幸背上划了“弓未冷”三字。鱼幸聪慧达人,已明白他的意思,这“楞特”与弓未冷乃是同一人,掌心不自禁捏了一把汗水。

    分神之间,阿合撒道:“多谢小王爷关怀家师伤势,家师中了南……南川寻的‘归心剑气’,伤得厉害,我因抽不开身,便叫小徒白骅与布脱二人护送家师北上去大都,找一个安全之所疗伤。”

    鱼幸心里又惊又急:吃惊的是这个归厉行和阿合撒是弓未冷的嫡传弟子,而弓未冷又受了师父的剑气之伤;急的是不知道师父身在何方。但却敢肯定两人有莫大的关联。心中反复推敲:“北上,北上……”一时之间,心内忐忑,却更加小心翼翼了。

    铁穆耳道:“那便好。”再不往下追问。

    便在此时,只听得帐外一名亲兵禀报道:“禀告三王爷,那个满脸青色的矮子还没有踪迹。”

    铁穆耳大声道:“加紧防卫,一经发现,格杀勿论。”那名亲兵应了一声去了。

    两人心念一动:“还没发现,那便好了。”

    只听得帐中来回脚步踏踏,想是有人在踱步思索什么问题。阿合撒慰道:“三王爷不用心焦,这人既在军中,也不怕插了翅膀飞上天去了。”

    接下来众人便说了一会儿话。都是些军机之事。鱼幸无心聆听,心道:“他说找郝先生来给凌九姑娘之病,怎么此刻又绝口不提凌九姑娘的下落?”

    再过一会,月已西沉,铁穆耳下令遣退了帐中之人。所幸的是那些人来来往往,都没发现帐顶上伏着两人。顷刻之间,帐中已不闻声音。

    韩云伸嘴在鱼幸耳边道:“鱼小兄弟,我下去询问陶左谦大侠等人的下落。”鱼幸伸手按在他肩膀,心想他既不知陶左谦等已死,此刻也无法给他解释清楚,只得摇了摇头。

    韩云心中忐忑,正欲起身,忽听得帐中铁穆耳又道:“道长,那郝先生的下落,你查到了么?”

    另外一个人答道:“三公……王爷,那郝先生绝非寻常庸医,也不是本地人,似是江湖中人,仿若大有来头。”韩云与鱼幸大惊,这声音好不熟悉,未料到南松子道长还在中军大营之内。

    铁穆耳道:“你多派些勇士出去打探,父皇怪病,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恐怕这郝先生,当真能治病呢。汉人常说,高手在民间,多半也有道理。”

    南松子应道:“便依三王爷的。只是那姑娘……”鱼幸遽然听到“那姑娘”三字,竖耳细聆。

    铁穆耳道:“那姑娘之事,千万别声张出去,也不可让阿合撒等人知晓。你回头再吩咐喀颜巴穆等人,叫他们守口如瓶。”南松子道:“是。三王爷,难道你当真……”

    铁穆耳叹了口气,道:“她是沧月岛上的人,乃是我蒙古人的寇敌,她虽生的聪慧漂亮,终究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我蒙古族人之中,我着实没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姑娘。再说了她又受了巴穆大师的两掌,生命垂危,此刻不可有非分之想。男儿国事为重,家事为轻。”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

    南松子道:“王爷深明大义,是我蒙古人中难得的睿智之主。沧月岛上反贼气焰嚣张,可皇上数年来四方打探,都不知道从哪里入岛,要去沧月岛剿杀反贼,还得从她身上下手。俟得剿灭了反贼,那时候三王爷你首居奇功,定是,嘿嘿,嘿嘿……”

    鱼幸暗暗奇怪:“原来凌九姑娘的伤,乃是那番僧巴穆所发的,怪不得在恶风岗上,郝先生说‘铁砂掌掌伤,并非难治得很’之类。糟了,听他口气,似乎对凌九姑娘心存爱慕之意?但是凌九姑娘明明是九玄门之人,为何说是沧月岛上的人?”

    转念一想,心下已明了:“凌九姑娘冰雪聪明,古灵精怪,这铁穆耳既然对沧月岛如此惧怕,她便胡诌自己是沧月岛上的人,杀杀他们的威风。但是我怎么从没听过沧月岛?”

    便在此刻,忽听帐东“啪啪啪”三声脆响,大营中人听得清楚明白,人声哗然,元军军制甚严,每个士卒夜间也是衣不解带,听得声音,已有多半之人当先奔了过去。

    帐中刷地一声响动,显然是有人抽出腰刀。铁穆耳问道:“怎么了?出去看看!”在总兵三王爷大帐巡逻的士卒也听了声音,握着明晃晃的刀枪往东边营帐靠去。

    韩云低声道:“小兄弟,我去看看。”话音甫落,鱼幸已觉得身边一空,一回头时,韩云已跃下帐去,身形消失在一座帐篷之后。

    就在此时,南松子已护着铁穆耳朝东边而去。

    鱼幸绕开耳目,飞身下帐。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之前是韩云带着奔走,此刻已没了他的声音,心中茫然无绪,暗中责怪韩云忒也鲁莽。蹑手蹑脚地绕过一座帐篷,正要穿插过去,迎面过来一队士卒。

    这下闪躲万万来不及了,鱼幸心想:“糟糕,给发觉了!”却不料那队人对他置若罔闻,往东而去了。鱼幸一怔,随即明白:“我现下是穿了蒙古人的装束,他们又怎能看穿我?”

    再往东行了一阵,已无法辨别方位。正踌躇,又见帐中大乱,喧声不绝,帐中士兵们都往东而去,显是发生了什么。

    鱼幸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此刻军中大乱。我何不救了凌九姑娘?”但举目一看,一座座营帐平地而起,重重叠叠,却怎知凌苏雪身在何处?

    他不肯错失良机,将心一横,心想只得闯一闯了。他专门避开来往军卒,拣人稀处乱窜。

    此时军中大乱,他身形又敏捷,竟然没人发觉。奔行了片刻,已来到后帐。这时东边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原来是粮仓着火了。元兵吆喝更疾,寻水源救火。

    忽听得身后一人喝道:“呔,你鬼鬼祟祟地干么?”说话人所用的乃是蒙语。

    鱼幸吓了一跳,此时他心知自己是蒙古人打扮,万不能慌张,但他蒙语字腔不准,一说话便露陷了,斜目正要往背后看去,那人脚步震响,已朝他走来。

    鱼幸当即顿住脚步,不再前行。那人见他举止神秘,心内大奇,想要瞧个究竟。鱼幸听闻脚步声愈来愈近,不免一震,突觉肩膀给人一拍,那声音又道:“喂,你耳背么?”

    鱼幸蓦然回首,那人只看一眼,叫道:“啊,是你……”张大了口,正要呐喊。

    鱼幸出手如风,一指点在他腰间,随即封住了他的哑穴。那**开着喉咙,硬生生将呐喊吞在肚子中,鱼幸看他一眼,这人身形彪悍,正是日间与铁穆耳前去恶风岗找郝先生相约的那六个蒙古汉子的其中之一。

    鱼幸心中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这人既然和铁穆耳一道去恶风岗上找人给凌苏雪治病,多半是知道凌九姑娘在哪里的。”

    将他拉在一座帐篷之后,放目四瞧,只见隔身子不远处有一截断木,当下弯腰拾了起来,鱼幸伸指扣住他背上的要穴,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最好不要出声,否则我便杀了你!”

    另一只手握住断木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木屑纷纷而下,随即解了他腰下的哑穴。

    那蒙古汉子见他掌上功夫如此厉害,惊得目瞪口呆,直合不拢嘴来。

    要知道蒙古人对勇士最是敬佩,之前他以一截松枝为剑,便逼得南松子节节败退,心中对他甚是仰慕,这时更对眼前这美貌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鱼幸问道:“我且问你,你们铁三……三王爷所说的那个姑娘在哪儿?”

    那蒙古汉子穴道受制,只得听他吩咐,说道:“那姑娘受了巴穆大师的两掌,但三王爷不想让别人知道,将她置在那儿的山洞之中。”说着伸手朝帐后指了指。

    鱼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天光昏沉,隐隐约约可看见是一座小山峰。

    鱼幸回头道:“你敢骗我?这半截木头便是你的榜样。”那蒙古汉子连连摆手道:“公子武功厉害的很,实则是勇士一个,我对你很是佩服,不敢说假话欺骗你。那生的好看的姑娘就在半山腰的山洞之中。从这儿过去,没人把守。”

    鱼幸见他满脸诚恳,料也不致骗自己,在他“肩贞穴”上拍了一下,将他塞在一座营帐之下,拔足朝那小山峰奔去。

    一路之上,果然没有士卒把守。那小山峰处在正西,是在营帐之外,鱼幸纵气奔了数下,已出了营帐,往山腰而去。

    他提气一跃,果见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鱼幸救凌苏雪心切,三步并做两步便往洞中窜去,一边低声叫道:“九姑娘,九姑娘?”那山洞乃是风化所致,声音一出,登时在石洞中回荡。

    回音没落,只听得洞内一个声音应道:“嗯……”声若蚊蝇,几不可闻,但却能分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鱼幸心急之际,来不及分辨,心里一沉:“她果然受伤了!”

    再进数步,眼前豁然开朗,藉着昏暗月光,只见地上打扫得干净,洞中陈设简陋,但却有床帐被褥,靠墙而立。

    一个女子蜷成一团,倩影缩身躺在床上,身影婀娜,模模糊糊之中,看来便是凌苏雪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