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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章 哪边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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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苏雪忽道:“鱼公子且慢!”鱼幸回过头来,说道:“怎地?”凌苏雪双手往腰间一摸,解下那柄“泣剑”来,说道:“鱼公子,元鞑子凶残成性,你又无防身兵刃,这把剑你带在身上。”

    “你腿上有伤,还是你带着好些。”鱼幸心下一怔,说道。

    凌苏雪浅浅一笑,道:“你莫非是怕拿了这柄锋利之刃,别人给你抢夺了不是?”鱼幸心中一热,想到那日在破庙之中说的那句话,这时她却用来说自己,虽是玩笑话,却也颇显关怀。心道:“无剑帮的顾长老向她要了数次,她也不允给人家,却轻轻巧巧就借给我这个外人,显然对我极为关怀了。”

    凌苏雪见他怔怔的,又说道:“你剑法厉害的紧,有了这把泣剑,岂不是如虎添翼?再说了,我只借你一会,你又不会独吞了,你回来还给我便是。”

    鱼幸知推辞不得,便道:“好吧,多谢凌九姑娘的心意了。”走过去接过“泣剑”插在腰间,对凌苏雪说道:“你在这儿等我,待我回来,去镇子上找一个大夫瞧瞧你的腿伤。”凌苏雪点了点头。鱼幸提了一口气,转身朝旧路奔去。凌苏雪看他背影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之中,心里竟然有一股温馨之感。

    鱼幸生怕再遇到元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又害元兵性命。心想:“咱们汉人是人,蒙古人也是人。人人都说蒙古人凶残,但他们杀人,有的也不是出于本意,不过君命难违,奉命行事而已。咱们汉人杀害了的蒙古人,难道又少了?”

    只觉得这其中的是非纠结,着实难以分清,只想虽时下蒙古人江山已定,但起义军不断,管他是元人当权,还是汉人当家,只求快快找到师父,离开这是非之地。

    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才奔回到林子中。远远只听得有人呻吟,夹着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浓烟兀自没将息地冒出来。鱼幸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林中,只见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其中有元人占了十之八九,也有九玄门之人。有的尚未断气,刚才听到的呻吟声正是他们将死的残喘。

    奔到空地之中,只见茅屋外旁围堵的泥墙早就坍了,茅屋已给大火烧成灰烬,柴火未尽,给嗍嗍的风一吹,飞起漫天火花,犹如夏日里夜间飞舞的萤火虫。

    鱼幸心头一紧:“刚才我抱着凌九姑娘时,浑浑噩噩的,难道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了?”抬头望天,月已缩进乌云端,只有天边两三颗暗淡的星星闪烁着。殊不知他方才且战且走,浑不知东西高低的一奔,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他心里砰然,忽然呼道:“不妙!”忙叫道:“陆姑娘,陆姑娘,你在哪里?”连唤了七八声,仍不见有人答应,他心里更加颤抖,掌心捏了一把汗,长身纵跃,落在他与陆秋烟藏匿身子的那棵树,拨开枝叶,却哪里有陆秋烟的身影?

    这下不由得大是焦急,又叫唤了几声,一种恐惧之感油然而生,暗想:“糟糕,莫非陆姑娘给元人害了?”忙跃回地上,一具尸体挨着一具地查看。他生怕想法成谶,心中一直有个念望:“观世音娘娘大大显灵,只盼这其中没有陆姑娘,否则我……我……”否则他什么,却又接不下去了。只得大着胆子,一个一个去查看。

    将最后一具尸体看完,他心中大石方才落地,这林子中躺着的共有五十六具尸体,除了罗仁飞之外,有六个是九玄门中的弟子,四十九个是蒙古人,所幸的是都是陌生面孔,没有一个他认得的。

    心中又想:“难道陆姑娘是待元军退了之后,才从树上溜下来的。只不知蒙古人退了多久了。哎呀,她明明说好等我回来,怎么一个人走了呢?糟糕,莫非她中了蒙古人的飞箭?她掌伤没好,可不是元鞑子的敌手。”

    言念及此,又是大惊,忙绕着茅屋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仍不见陆秋烟身影。他又绕着再复一圈,这回将圈子拉得更大,仍旧没有察觉有人。

    他不知是累得筋疲力尽,还是怎地,轰然坐倒在地,两眼发昏。待过一阵子,他心绪安宁,想道:“陆姑娘冰雪聪明,多半在那棵树上留下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又站起身来,沿着树干跃上大树,这回仔细察看。果然与他预想的一般,看出了些端倪来。这次发觉适才陆秋烟坐着的树身上给划下两小块树皮,创口犹新,显然没割开多久,瞧一眼便知道是以贴身匕首划开的。鱼幸再看一眼,惊讶道:“咦,这儿有字。”轻声念道:“好生保管?”

    这“好生保管”四个字也是用小匕首刻上去的。落笔娟秀,显然是女子手笔。鱼幸心下一动,重看给划开的两块树皮,口子细长,暗想:“好生保管?陆姑娘是叫我好生保管她赠送给我的这一双筷子?”

    从怀中取出两只筷子,只觉触手生温,竟然比良玉还要柔和。想起在店中她的欢颜笑语,只觉一阵温馨袭入心间。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莫名的萌动。

    他惆怅了半会,又绕着树身查看了一番,再没发觉其他端倪,这才落在地上,心道:“看这情况,陆姑娘是没有被鞑子伤害。”又想:“但鞑子凶巴巴的,这些士兵乃是铁穆耳率领维护京畿之地的,定然是受过极高训练,乃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甫一想到“铁穆耳”三个字,心里叫道:“啊哟,糟糕,糟糕!那皇太孙铁穆耳对陆姑娘有了情愫,来攻的这些士兵中若有认得她的,岂不是要拖曳着她,去见铁穆耳?”

    蒙古人的粗暴无礼,陆秋烟身上又带着伤,给蒙古人拖拖拉拉,何其不妙?想到这里,心里又是阵阵不安袭来,不由得跃上树梢,极目远眺,只见远处的西边隐隐有火光移动。火光如长蛇,正是一群人缓缓前行,料想正是来攻的元军。

    鱼幸不由思索,提气追去,约摸追了半个时辰,已赶上那一群人。果不出他所料,正是一队元兵七零八散地秉烛夜行。

    他隐遁在后,直随了这一队元军出了树林,将上上下下都看了一番,仍没发觉陆秋烟的身影,从里内人的谈话中,也没能摸索到甚消息。他再跟着一会,那些元兵的谈话都没涉及“陆秋烟”这三个字,已知陆秋烟不在这些人之中,也没有落入元兵之手,心里登时起了重重疑窦:“她到底去了哪里?”

    疑惑之时,便停下了脚步,想到受伤的凌苏雪还在林子里,既然察不到陆秋烟的踪迹,那便先回去找个大夫与凌苏雪疗伤为妙。

    当即便弃了追寻念头,沿原路返回。这一去一回,只听得道旁虫子啾啾而鸣,已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一路之上,只想着待会儿见了凌苏雪之后,询问她近来况情。心想她仇人乃是弓未冷,那么与她一同北上,也无不可;陆秋烟曾说她要上大都去游玩,她既然没有落在元鞑子手中,那多半是一个人走了。去大都的路上,也可打探她的行迹。只是她明明答允,等鱼幸回去,为何会独自走了呢?她看着不像不守信约之人啊。

    待鱼幸回到了原地,却令他大吃一惊;潭边已没了凌苏雪的身影。一旁的一块大石之上以细婉之笔迹写着几个字:鱼公子,我随莫伯伯去啦,照顾好自己。江湖险恶,身有泣剑,好自为之,他日有缘,再谋良晤,勿忘。

    两行字乃是以锋利的兵刃刻上去的,正是凌苏雪的手笔。想来是她久等鱼幸不来,又在林子里遇到了莫沉,便和她一同走了。

    鱼幸看了“泣剑”一眼,心里犯纳:“凌九姑娘死活也不肯把这柄泣剑给顾长老,怎么就给我了呢?是了,多半是她保护不住,便教我替她保管些日子,世人都不会料想到这宝剑在我这个毫不起眼的臭小子手中,他日相逢,再还了给她。又或许她和她的莫伯伯见到了蒙古鞑子,不愿直撄其锋,急匆匆地走了。”

    他心中是这般想法,却又怎么是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所想的?

    他在林中踟蹰了半会,只觉脑袋昏沉,困倦涌满全身。当下就地找了一株大树,飞身而上,躺在枝桠间憩寐。

    这一觉直睡到红日东升,在鸟雀呼唤声里醒来。他正拟跃下树枝,突觉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团模糊,额上汗珠犹如黄豆般汩汩滑落下来。

    他神智一清,忙运功抵抗。过了盏茶功夫,疼痛方止,他心中想:“怎么会没来由的头疼?之前每次头疼,也没疼的这般厉害!”转念便宽慰自己:“师父常说,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不需看得太重。头痛腹疼,那更是再寻常不过了。”便没将其放在心上。这时肚子里却“咕咕”叫了起来。

    当即往东北出了林子,不消日中,已经到了镇子上,他找了一家饭店,从怀中摸出陆秋烟给他的银子,不自禁轻轻抚摸了一下,又想起陆秋烟的一颦一笑起来。

    过了一会,点了饭菜,低头便吃。哪知饭还没吃罢,脑袋后又如刀绞地疼了起来。他再复运功抵抗,疼痛方轻。

    如此一来,今日已再不能赶路,当下叫了小二哥过来,胡乱要了一间房,打些热汤洗漱之后,便上了床,盘腿而立,运功抵制头疼。三个时辰早过,日薄西山,一日便又要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如此遭受头疼的折磨,晚饭已吃不下去。只坐在床上,先运功以疏脑后经脉行序,待头痛止住之后,便又将昔日里南川寻所授的内功心法行了一遍,随即又去自己想曾学过的外家功夫的一招一式。不知不觉中,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镇子上已灯火通明。

    待得将所学功夫都想毕,出了一身汗,他只觉得昏沉沉的,囫囵着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微鼾声起,已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