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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章 祸福相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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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樵子怒道:“放屁,老樵子要救你,便是要救你!你臭小子鬼门关走了一趟,无剑帮的‘烟柳琴箫’四位老家伙费了半条性命将你救回来,还……还搭进了秦老三的性命,要不是老樵子心怀愧疚,断然不会救你臭小子.这下既然插手了,又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鱼幸想到虽然“烟柳琴箫”四位不仁在先,但为了搭救自己而搭进了“秦老三”的性命,羞愧难当,说道:“这四位长老虽对我不仁,可却搭上了性命,我却连他们四位的名字都没有记全……”

    “你记好了,老大叫作‘烟波客’颜青绾,老二是‘柳无形’柳青崖,老三‘抚琴放鹤’秦元鹤,老四是‘碧海一箫’萧万重。”

    鱼幸将四人名字默念一遍,心想:“这四人名字如此文雅,只是性格乖戾,难免相违。”问道:“那不知吕天冲,顾玄遗与黄修渊等与他四位是什么干系?”

    江陵樵子道:“吕天冲是颜青绾的徒弟,顾玄遗是秦元鹤与萧万重一起交出来的,黄修渊嘛,是柳青崖的徒弟。”鱼幸心中疑惑尽数解开:“原来是这样。”

    这两个月以来,江陵樵子一直在他身边,可谓是形影不相离,吃的“寒岭雪蟾”,都是颜青绾,柳青崖与萧万重三人替换着送将过来。

    两人闲暇之余,便说一些话解闷,鱼幸自幼饱读诗书,谈吐自然不凡,江陵樵子生性豪放洒脱,对他甚是喜欢,是而两人关系近了不少。鱼幸当下又问道:“那不知老前辈又是如何被困在这里呢?”

    江陵樵子面露尴尬之色,说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好小子,你端坐着不要动,免得真气打岔,真气若是打岔,那么老樵子这许多天的付出,都要付诸流水,你闭嘴吧!”鱼幸依言合上了嘴。

    过了两个时辰,天光昏暗,江陵樵子收了掌力,吁地出了口气,说道:“好小子,明儿里再给你打一遍手太阴肺经,你的伤也该好啦。”

    鱼幸感动得险些掉下泪来,说道:“鱼幸误入窘途,幸得老前辈救命,这里向你磕头啦。”跪倒在地,拜了一拜。江陵樵子真力流失严重,竟然无力伸手去扶他。

    只得由他磕完头,笑盈盈地道:“你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老樵子虽是迫不得已救你,也不算吃亏了。你要感谢,还有另外四……三位无剑帮的前辈呢。若不是他们先将‘四煞符’种在你体内,维护住你的心脉,老樵子纵然有相救之心,也是回天乏术。”

    “不不不,老樵子功力厉害,首居其功。”两人听了声音,一同回望,见是萧万重。

    “怎么样,月余已过,他伤好得怎么样啦?”萧万重见了江陵樵子,虽不免记起他逼死秦元鹤之事,但既然大姐颜青绾有言在先,却又不胡来,只好眉开眼笑地问。

    “明日再以‘三昧天火’与‘六元劫’替他打通一遍手太阴诸穴,那就无碍了。”江陵樵子双目微闭,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老樵子,现在我要将这少年带过去见我大姐,你允是不允?”萧万重问道。

    “你带过去吧,明日午时二刻,务需叫他过来。”

    萧万重携了鱼幸之手,一同来到先前“烟柳琴箫”住的洞中。鱼幸见洞口右边增添了一座小沙包,已知是秦元鹤的坟茔,当即黯然。

    老妇人见他已好得差不多了,当先道:“鱼公子,你坐下。”这些天以来,他三人已然知道鱼幸的姓名。鱼幸依言盘腿坐下。

    “咱们先前不知道你是帮主高徒,出手伤你,实在不该。”老妪含歉说道。

    “老前辈说哪里话,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鱼幸因祸得福,也是四位前辈所赐,不仅如此,连弓未冷那老贼打我的寒气也被拔出了。”鱼幸说道。

    老妇人见他不记恨,心下稍慰,问道:“之前我问你愿望之时,你说要找到帮主,只是不知帮主发生了什么变故?”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师父是无剑帮的帮主,师父也从未告诉过我,后来我出了江湖之后,四方听闻,才知道这事。”当下将南川寻携他来玉蝶楼,以致师父不知所终之事一一道来。

    “弓未冷手段狠辣,不惜拉下面子,去斗老樵子的七个徒儿,而他也早料到,帮主会顾念旧友交情,不得已而出面。”

    鱼幸悉心待她说完,疑惑道:“江陵樵子老前辈的徒儿?淮阴七秀是他的徒弟?”

    柳青崖插口道:“是啊。”鱼幸心里道:“原来如此,可是淮阴七秀怎么不认得师父呢?”

    “这么说,现在帮中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了?”萧万重失声道。

    鱼幸想起当日与陆秋烟在茅屋外听到吕天冲等人的一番话,说道:“我听吕长老他们说,现在你们……帮中的确没有帮主,他们北来沧州,是为了找师父与四位前辈的下落。”

    “什么你们我们的?鱼公子既然是帮主的弟子,那么也算是我无剑帮之人了。”萧万重说道。

    鱼幸心里一颤,挠了挠头,道:“这个……这个……我并不知情。”萧万重道:“难不成我们还会骗你?”

    老妇人道:“鱼公子,我问你一个问题。”鱼幸道:“老前辈请讲。”

    “你想不想出去?”老妇人双目如炬,直勾勾地盯着他。

    鱼幸一个吃惊,道:“能出去么?”柳青崖道:“自然能够出去。”鱼幸疑惑道:“那四位……五位前辈落难此地七八年了,为何不思出去之法?”

    老妇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五人,只为信守诺言,才枯守此洞,不能出去。”鱼幸满脸狐疑,是为询问。

    柳青崖悠悠地道:“当日泉州一战,无剑帮应武林群豪之邀,我四人率领帮中武艺高强弟子一千,前去助阵,那一场战役,打得天昏地暗,帮中弟子一千,尽数丧命。我四人也受了伤,敌军退后,我们在南安镇上遇到了弓未冷,那时候他为真金太子的师父,天下人已经知道,我们四人恨得牙痒痒,就要跟他动手。”

    “他却微微笑着说,咱们四人既然有伤,他又与帮主有旧情,暂且饶了我们,不然就算四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鱼幸道:“这老贼恶毒得很,用了激将法,想骗你们跟他单打独斗。”

    萧万重朗声道:“当时我要是有鱼公子这般高明,也不会中了他的激将法。”

    “当时我飞身跃上,和他斗在了一块,他奶奶的,单打独斗,果真不是他的对手。但烟柳琴箫闻名遐迩,如何能够一拥而上?他一掌将我排开,却说,咱们四人要是输了,以后全凭他吩咐,萧老四一个火急,答允了下来……”扯开嗓子,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他既当鱼幸为无剑帮中人,自也不需避忌讳。

    鱼幸听到这里,已全然明白了。心里想:“原来吕天冲他们费劲周折要找的四位长老,都被弓未冷困在洞下,这洞与外面隔绝,就算有翻天倒海之功,那也找不着了。”

    “咱们被困这里之后,不久老樵子身负重伤,也被送到这洞中来。”

    鱼幸疑道:“那么江陵樵子前辈的伤,也是拜弓未冷老贼所赐啦?”

    “正是,”老妇人说道:“但他功夫高明得紧,远在我们四人之上,如何着了弓未冷的道,他不肯说,弓未冷自然也不会对我们说,那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柳青崖道:“不久之后,那一日是四月十二吧,弓未冷下来洞中,说咱们五人被困这里,肯定是不服的,所以给我们一次机会,打赢了他,便可出去,咱们五人可以单打独斗,可以车轮战他,也可以一拥而上。”说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每一年与他打一次,咱们都输得灰头灰脸。”

    鱼幸听到这里,自然明白,说道:“五位老前辈自重身份,不与他车轮战,也没一拥而上,与他单打独斗,是而都输了?”三人都缄默不语,已是默认了。

    “去年的冬月十四,他突然来到洞里,说咱们去年的赌斗既然输了,便得由他指挥,要我们帮他看一个人。”柳青崖又道。

    鱼幸问道:“是文公子么?”老妇人道:“正是!他说完话之后,命他的大弟子阿合撒抬了个大铁笼子过来,笼子中横卧着一个粗布灰衣,不知是生是死,正是文逸公子。”

    “他对我们说,这是已死丞相文天祥的义子,叫好生看护。他还说,笼子是玄铁所铸,叫我们不要滋生歪主意坏念头。可恨的是,那老贼临走之际,趁我们数人不备,竟然打了三弟一掌!”

    鱼幸心里想:“弓未冷这老贼恁地作恶,我在这洞中险些毙命,归根结底,都是拜他所赐。”说道:“几位前辈,这老贼不守信用,你们也不用以君子作风待他。既然有出路,不如咱们一同出去吧。”

    老妇人却不答他话,说道:“鱼公子,咱们有一事求你。”鱼幸问道:“什么事?”

    老妇人道:“咱们没能打赢弓未冷,自然不能出去,再说了,我们已是一把老骨头,没有几天好日子好活了,江湖风雨飘摇,出去也是白饶,更何况……”

    眼光瞥向秦元鹤的坟墓,眼眶略微湿了,岔开口道:“鱼公子,咱们现在带你去见文公子,待明日老樵子给你治最后之伤之后,你带他出去吧。成么?”

    鱼幸道:“呃,好吧,老前辈带我去瞧瞧文公子。”

    老妇人面露喜色,从石桌子旁边拿起那柄“泣剑”扔给鱼幸:“鱼公子,你的剑,带上了,待会儿有用。”鱼幸伸手接过,想道:“这泣剑之用,自然是用来斫开关押文公子的铁笼子了。”

    老妇人又自桌子上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递给柳青崖,说道:“二弟,你带他过去吧!”柳青崖接过衣衫,一言不发,当先在前领路。

    鱼幸看柳青崖手中是一套男人的衣衫,想来是不日前洗了晾干的,拿去给文公子换的。

    再看那柳青崖时,只见他两肩削瘦,一头白发披在后背,估摸半把年没梳洗打理了,两条长腿在泥沙中一踮,轻飘飘跃出老远,有似鬼魅,脚程之快,恐怕当世已无出他之右之人。

    沉思之间,已经穿过了好几个小洞口,一个大洞,往暗处走去,触目漆黑,也不知是左是右,是上是下。

    “就到了。”柳青崖脚步一收,往黑暗处叫道:“文公子,文公子!”

    “柳……二前辈……我……在呢……你进来吧!”声音略结但却稚嫩,似乎只有二十来岁,与鱼幸年纪相仿。

    鱼幸暗想:“莫非这文公子竟然是一个结巴?”转念一想,陡然明白:“他被关押在这黑暗之所,没人与他说话,久而久之,也变得结巴了。”

    说话之间,二人又往前走了五六步。柳青崖伸手朝前一指,说道:“鱼公子,你看,就是这里啦。”鱼幸放目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忽听得方才那个声音又响起:“咦,二前辈……这,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