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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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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光六年七月二十七日丑时末,周城在暗夜里惊起,刘桃枝站在床前,他咽了一口唾沫,人镇定下来。

    问:“事发了?”

    刘桃枝点了点头。

    周城略一沉吟,报了几个名字,没有更多的话,刘桃枝领命去了。

    寅时一刻,十八骑集齐,皆一人双马,暗夜里,沉默如剪影。周城的目光扫过这些人,这些……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为人上位者可以没有谋略,但是不可以没有决断;可以决断错误,但是绝不能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哪怕事出有因--这是后来他听嘉敏读三国志曹孟德远征汉中,进退失据时候说的话,源出于此。

    而这时候他只说了一个字:“走!”

    三十八匹马踏在柔软而茂盛的草地上,夜露没过马蹄,悄无声息的奔腾,夜色和草原都在身后褪去。

    史书并没有浓墨重彩地渲染过周城的这次逃亡,但是嘉敏记得。那是四月,春汛,暴雨。他后来与她说,雨下得无边无际,草原大得无边无际,他几乎疑心他永远都跑不出去了--像梦魇一样。

    “……马蹄不断地陷进泥里去,雨打在脸上,像鞭子在抽……他们追上来了。”他说,“我听着马蹄声,就这么听着,等到足够的近,方才起身回射,因为箭不能走空,箭壶里的箭,就快用完了。”

    “如果用完了……那怎么办?”嘉敏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未免带了三分天真,然而她总想知道,生死之际,会不会有人做别的选择。

    “用完了呀,”周城微微一笑,“那公主就见不到下官了。”

    嘉敏:……

    嘉敏梦见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南平王府,画屏阁,锦帐重帘,太后宠爱王妃,王妃不敢怠慢继女,一入夏屋里就放冰镇着,不知道为什么还一头一脸的汗,像在闷热的雨天逃亡。

    “甘草、甘草!”嘉敏叫了起来,“掌灯!”

    “姑娘……”甘草揉着眼睛道,“墨好了。”她是不明白,这大半夜的,不知道姑娘怎么又睡不安稳了,寻常人家姑娘睡不安稳,兴许叫碗安神汤,她家姑娘偏不--这半夜三更的,又写写画画。

    那却是一张帖子,措辞异常附庸风雅,无非是“闻君擅樱桃仙酿,虽炎夏不能消解仰慕,欲登门求饮……”

    落款处却落的谢云然。

    “姑娘?”甘草不明所以,“要送去明曜堂吗?”明曜堂是昭诩婚后所居。

    嘉敏却舒了口气,摇头道:“不必了,明儿我自个儿送过去。”

    天亮还早,在距离她千里万里的地方,有人奔逃在暗夜里,这晚没有雨,没有泥泞,没有追兵,就只有星光朗朗,照着他的路。

    然而逃亡的路总是漫长的。不知不觉,长夜将尽,周城抬头看了看天光,招呼众人下马暂歇,喝口水,用点干粮。忽然刘桃枝耳尖一动,周城偏头看了他一眼,刘桃枝道:“东南方向有事。”

    “我去看看。”周城说。

    重又翻身上马,刘桃枝跟了上去。

    马行东南不过半刻钟,就听得哭喊声,尖叫声,喝马声,冲天的火光里,影影绰绰看得见妇孺的影子。

    周城犹豫了一下。乱世之所以是乱世,无非是官府失去了威慑力,法条法规全作了废纸,再不能约束杀烧掳掠--在洛阳且不能,何况天高地远的朔州。然而如今他是匪不是官。轮不到他来管。

    却勒马缓行。

    陷在火里的是一处客栈,跑马围住客栈的是二三十条汉子,人不算多,马都是好马,骑射也见功夫。不是乌合之众。歇脚客栈的不过是寻常旅人、商贾,便有些随从、伙计,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之所以放火,无非为猫戏老鼠的快意。

    周城不作声,刘桃枝也不问,两个人都沉默着,火烧得噼里啪啦,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忽然一骑从火里冲出来。

    是个少年的模样--想是谁家爱俏的小少年,这白马银盔,红缨长枪,端的叫人眼前一亮。人立刻就围了过去,有七八个,少年奋力挑起长枪,火光点点,在枪尖连成一片,夜色里颇为壮丽。

    风里传来汉子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周城眉睫一动,他们看不到,他却是看得到的,在那个少年张扬的背后,有另外一个少年黑衣黑马,借着夜色的掩护溜了出来。

    周城催马上去,截个正着。

    那少年抬头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子,瘦骨伶仃,眉目里的惊慌似曾相识。周城怔了一怔,喝道:“哪里去!”

    最初的惊慌过去,少年反而镇定下来--那种鱼死网破的镇定,让周城忍不住微微一笑,说的却是:“跟我来。”

    少年:……

    那是段韶第一次看见周城,在夜未央、天未晓的诡异时分,一个因为犹豫不决的计划被手下出卖告密,而不得不半夜逃亡的倒霉蛋。大半夜的奔逃让他形容里几分憔悴,然而神志仍然是清明的,星光在他的眉目里,朗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信任了这个人,调转马头,跟着他,直奔向火场--那里,有他被围困的父母兄妹。

    几步就近了,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周城扬声问:“是葛帅麾下的兄弟吗?”

    那些围着白衣少年游走、戏耍的汉子懒懒散散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来人,这人虽未着盔甲,却直得像一杆枪,却不像是寻常路人,兴许是个幢帅……或者幢将?一时有交头接耳,却无人接话。

    周城驱马更近,问:“主事者谁?”

    这时候才有人排众而出,仍是满怀戒备地,并不敢怠慢,问:“阁下何人?”

    周城却不答,再前行几步,目光一扫。

    他在洛阳给嘉敏训兵就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回怀朔镇之后又多有历练,这一眼扫去,目有精光,颇具威严,那些汉子虽不知他来头,一时竟被他镇住了,连压住那少年动手的汉子都慢了下来。

    周城却吊儿郎当笑道:“诸位兄弟打的好草谷!”

    一句话,众人心口一松,连领头的幢主都舒了口气,驱马上前攀谈言笑,谁料才走到面前,周城猛地拔刀,迎面一刀劈下--

    那幢主大惊失色,抬手格挡,当时就听得“咔擦”一声,先就断了手腕,而刀势不歇,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周城已经提了幢主头颅,转示众人,喝道:“葛帅为兴大义而起兵,岂容你坏他名声!”

    几乎是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管是跟着幢主来打草谷的汉子,还是跟在周城身后的段韶,更休说那白衣少年了,惊得脸长枪都没握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也就只有刘桃枝还能保持他的面无表情。

    周城好整以暇收了刀,再环视众人,沉声道:“首恶授首,从者无罪--下马,原地待命!”

    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果然下了马,三三两两坐下,有窃窃私语,竟没有一个想起来要质问这货是谁--更别说反抗了:这人如此熟悉军中将令,又口称葛帅,说不是葛帅派来巡视的将军他们都不信了。

    周城再一紧缰绳,驰马入内,路过白衣少年的时候信手一捞,把他带了上马背--这小子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光景,武艺兴许比黑衣小子还强上那么两三分,但是哪里架得住这许多弓马娴熟的汉子围攻,身上很受了几处伤,衣裳也裂了,至于先前骑出来那匹精神抖擞的白马……那是最早阵亡的。

    白衣少年扭头看段韶,段韶道:“阿舅勿惊,这位将军是好人。”原来这两个小子年岁虽然仿佛,却足足差了一辈。周城闻言,对那黑衣小子不由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周四那混小子还长他一辈呢。

    白衣少年只应了一声,未再言语,显然对段韶的眼力颇具信心。

    往里几步就是客栈,周城勒马一停,白衣少年和段韶一前一后滚下马来,一叫道:“阿爷!”一叫道:“阿姐!”

    里头迎出来三五个人,皆污衣污面,粗服乱头,神色间有惊有喜,当头一个看见周城,登时眼睛晶亮,叫道:“小周郎君!”

    周城愣住,那人虽用锅灰污了脸面,然而细看时并非认不出来--竟是被他差人送回平城的芈二娘。

    一时奇道:“芈娘子如何在此?”

    都是劫后余生,便从前并无瓜葛也能生出几分亲热来,更何况有芳心默许。

    一一说起,却原来六镇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平城亦不能独善其身,芈家长子早逝,徒留下娇妻弱子,幼子芈昭--便是那白衣少年--尚小,也顶立不起门户,这兵荒马乱的,芈父让芈二娘姐弟带了嫂子、孙子,跟着姐夫段荣一家往洛阳去避祸,谁知道半路上就遭了劫--

    “这也是命里该的。”段荣年届三十,言语之间大有老气。芈二娘悄声儿与周城说:“我姐夫好历数之学,最擅易。”

    原来是个神棍,周城心里想,倒是他那个儿子,有几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