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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轱辘轱辘的朝前缓慢行进着，在刚下过一场春雨的泥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印迹。
虽是初春季节，可天气依然寒冷刺骨，韩离歌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夹袄，抿了抿唇，不露声色的打量着车上的其他人。
马车不算很大，顶多能坐五个大人，只不过因为车内都是半大的孩子，所以被硬生生的塞进来了七个人。
算上韩离歌，总共四男三女。
她暗暗打量着每一个人，这是她的习惯。
在那六个人里，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其余的也不过都在七到十岁之间，一个个缩着脖子笼着手，或蹲或坐在车厢的某一个角落。
看衣裳穿戴，都是极寻常的麻布粗衫，有几个身上的衣服还落着层层的补丁。
韩离歌心中暗暗冷笑。
也是，真要是富庶之家，又有几个能忍心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那种吃人的地方去？也只有穷的揭不开锅了，才会贪图那二十两的卖身银子。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或许是因为看到车里的气氛太过紧张，车里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子忽然轻轻开口说话，打断了韩离歌的思绪。
韩离歌抬头朝他望了一眼，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青色的长衫，不新也不旧。面容清秀而温和，细长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一眼看上去至少不招人讨厌，韩离歌暗暗评价着，但她依然保持缄默。
其余几个孩子想必也是有些认生，都没有开口回应。
男孩不以为意的又笑了笑，继续说道：“路途遥远，只怕还有好几日的车程要走，难道你们打算就这么一直闷着不说话吗？其实说说话，咱们彼此也熟络些，说不定日后还能互相有个照拂。”
他又微微一笑，“我叫程云舒，十三岁。”
韩离歌又看了一眼这个叫程云舒的大男孩，不禁想起了芸夫人。
不知道自从自己离开侯府以后，韩岐会不会对她更好一点，自己的离开，会不会又令她连哭好几个晚上。
饶是一向冷心冷情的韩离歌，此刻也不禁有些伤感，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是唯一肯对自己好的人。
而此刻因为程云舒的自我介绍做了开场，整个车里的气氛果然被他打开不少，其余车内的那些孩子们，也纷纷开了口。
“我叫罗晋，八岁。”
“我叫夏真真，七岁。”
“我叫李宝，十岁。”
“我叫谢崇，七岁。”
“我叫宋征，十一岁。”
孩子们一个个都开了口，只剩下最后一个韩离歌没有说话。
等到所有孩子都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齐刷刷的望向韩离歌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该她自报门户了。
韩离歌撇撇嘴，暗暗腹诽了一句：“一帮小屁孩。”
她却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也是这帮小屁孩中的一个。
“韩离歌，九岁。”
孩子中那个叫夏真真的女孩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问道：“你姓韩？刚才我看见你是从明阳侯的侯府中，被人送出来的，明阳侯爷可也姓韩哦。”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在了韩离歌的身上，有惊讶，有好奇，都在等着韩离歌的解释。
韩离歌面不改色的仰天打了个哈哈：“开什么玩笑，我跟侯爷哪能有半分关系？你难道不知，明阳侯的管家也是姓韩的吗？他可是明阳侯一表三千里的同宗亲戚啊！”
反正明阳侯的管家也的的确确姓韩，韩离歌不怕他们去查。
叫罗晋的男孩子纳闷不解的问道：“如此说来，你也算个小姐了，为什么还要像我们这些人一样，要被送到那个地方去？”
韩离歌抽了抽唇角，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道：“大户人家你也是知道的，我父亲身为侯府管家，院子里的三妻四妾数也数不清，我娘地位卑微，又不受宠，而我自己……”
韩离歌低下头假装小声抽泣了几声，果然成功的将那些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转化为了同情。
程云舒轻轻开口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我们自身因为先天所限，但只要我们坚持努力，永不放弃自己，也一样能够好好活下去，出人头地！”
韩离歌心中轻哼着，这个少年，不去做演说家真是太浪费人才了，如果他处在自己那个时代，只怕会是一个优秀的政客，也说不定呢。
少年们倒是很容易就打成一片，连茫茫未知的前途与命运都暂时抛在了脑后，说说笑笑起来。
相比较下，反而是只有九岁的韩离歌，显得有些沉闷低调，缩在一个角落冷眼看着那些人彼此说笑着。
程云舒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眉目都很清冷的韩离歌，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个女孩子，很有些与众不同呢。
这时，车外有人用硬物狠狠敲击着车厢壁大声吼道：“安静点！吵什么吵！”
听声音是那个脾气很坏的成管事，少年们顿时缄默下来，若是谁敢忤逆他的意思，那是真的会挨鞭子的。
韩离歌很耳尖的听到那个姓成的管事大喇喇的骂着：“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心思说笑！”
她的眸色略暗，越发的沉默起来。
叫夏真真的女孩子偷偷透过车壁上的小窗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见那成管事没有再注意他们这里，才又小声的开了口：“我听说，那个地方很恐怖的，每天都要死好多人，不知道我们去了会不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啊？”
车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与担忧之色。
程云舒淡淡一笑，说道：“前路或许会有无尽的危险与磨难，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能熬过去的。”
他虽如此说话，但众人的情绪多少有些被夏真真所影响，都闭口不再说话。
韩离歌乐得耳根清净，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嘎然而止，赶车的壮汉用手里的马鞭狠狠敲击着车壁，大声叫道：“都下来!速度放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