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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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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珏答应将位于紫石街处的那栋宅子借出来给她,柳氏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知前路如何,这心中沉甸甸的压着事情,是以正月一过完,瞧着倒是清减了些许。www.pinwenba.com

    正月里,除了去里长家中拜访了一天,一家子都拘在家中。天气寒冷,柳氏倒更乐意呆在家中,或是窝着做做针线,抑或是提笔写下些自己的想法来,虽是杂乱,零零总总倒也写了几页纸来。

    蒋夫子平日里仍旧教柱子读书认字儿,或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看书作画等。偶尔他也会站在门口,凝视着远方,神情看着带着些许郁郁寡欢之态,有时一瞧能看出他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自那日从黄家回来,柳氏隐隐猜测出些事情来,她明白,蒋夫子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却从未想过要打听什么。蒋夫子的私事儿,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那日听得的那些话也被她藏在心中,从不曾出言说过一二。

    屋外下着大雪,柳氏穿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上套着上回从山里拿回来的一块兔毛做的围脖,正窝在床上缝自己的袜子。

    “柳家妹子,柳家妹子……”

    听见外头的声响,柳氏赶忙取下围脖,将布片扔回针线兜里,穿上鞋子赶忙便跑出房门,一把掀开最外头的帘子,走了几步,见院子里头,肖婶子正站在那里。

    柳氏赶忙上前,道:“婶子快进来坐坐,我刚在房里做针线,是以没在堂屋里。”

    肖氏笑了笑,道:“我就不进去坐了,今儿个家中来了客人,都是我家那口子平日里来往交好的木匠,每年正月初十便来我家中。我那两个嫁出去的闺女又怀着身孕,我也不好让她们来帮忙。这大儿媳妇儿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这不,我就只好来请你,给我搭把手呢。”

    柳氏点了点头,道:“嗯,肖婶子还请再等一会儿,我去跟夫子说道一声。”

    柳氏说着便赶忙跑去夫子房里,蒋夫子正拿了一卷书册看着,柳氏道:“夫子,肖婶子家来了客人,央我去搭把手做饭,我这便去了。”

    蒋夫子抬头,对她说道:“那你自去便是,家里有我看着。”

    柳氏笑了笑,嗯了一声,便欢快地跑出去,挽了肖婶子的手臂,跟着她回了家。

    一踏进肖家的院子,便能听见从堂屋里传来的说话声,也不知是不是正在争论什么,显得很是吵闹。肖氏和柳氏进了左边的厨房,那里肖氏的二儿媳妇儿正在切菜,柳氏一边挽着手袖,一边道:“贺嫂子,你去烧火吧,我来切菜。”

    贺氏一见柳氏来,心头松了口气儿,赶忙跑去灶膛那里坐好,看起火来。肖氏这老二媳妇儿,这烹茶做饭实在是拿不出手来,平日里没少被肖氏说道,不过除此之外,贺氏对地里的活儿计可是娴熟得很。

    柳氏除了择菜洗菜,也露了几手,做了几个拿手菜。

    待那色泽艳丽的红烧肉出锅,肖婶子不由吸了吸鼻子,道:“你做的红烧肉,就是香。这味道也好,我前些日子也做过,就是没你做的好吃。”

    柳氏笑了笑,没说话,赶紧舀了水进锅里洗刷起来,又下了油,准备煎鱼。

    肖氏看着摆放在案上的几个菜,数了数,道:“这鱼,这红烧肉,可是今儿两个重要的主菜了。那再炒两个小菜,爷们儿们也能吃饭了。我先去叫蒋夫子,柳丫头这儿你就先忙着。”

    肖氏说着,一边走出房门,招呼两个儿子安置好桌椅板凳,又让去温两壶酒来,自己便快步去了蒋家。

    男人们在堂屋吃酒说话,女人和孩子们便在厨房凑了一桌,或站或坐,倒也热闹。

    柱子紧紧挨着他姐姐,埋头吃起来。肖氏道:“这孩子,是个知理儿的,一点都不像旁的孩子那般闹腾,让人瞧着便喜欢。蒋夫子如今又教授他念书识字儿,瞧这般小小年纪多懂事儿,说不得以后可就是官老爷了。”

    柳氏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笑道:“那敢情好,若是以后真有出息了,可不会忘了肖婶子的吉言。”

    肖氏也笑了起来,她又道:“这孩子,定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准没错儿!”

    屋子外,能听见男人们吃酒划拳的声音,也不知是否谁输了,再被连连劝酒。柳氏仔细听了听,不由笑道:“真热闹,叔平日里定是受人尊敬的。”

    肖氏抿着嘴道:“什么尊敬,不过是给他几分面子罢了。我家那口子,这好些年前,便在外头做工,认识好些人,又经了些事儿,一群人倒是抱成一团。如今虽说年年岁岁的过去,这认识不的不认识的,在外头都是一家亲了。你叔年岁长些,旁人倒是听他的话。”

    柳氏也笑了,道:“叔这样每天快活的生活,真好。婶儿,叔现在还去远处干活吗?”

    肖氏摇了摇头,道:“你叔他年岁这般大了,只不过近处的活计去做做,这远些的,都是让徒弟们干着。不过整点儿小钱儿罢了,若是遇上哪家婚娶出嫁的活儿,那倒也还不错了。”

    柳氏闻言,不由眯了眯眼,道:“叔的手艺,不是我吹牛,这十里八村儿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抵得过他的。”

    肖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显得很是自得,对柳氏的话很是赞成。柳氏又道:“婶子,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我在镇子里弄了间门店,以后也会卖些木工活儿,叔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能否让叔这段时间给我做些居家事物儿,我会按市价算工钱。等以后若是发展得好,我会再慢慢做些大件的家具,到时候还得麻烦叔呢。”

    肖氏看着柳氏,见她不像是再说笑,不由道:“丫头,你如何想着要去做生意来。如今蒋夫子待你不薄,你又何苦去做那又苦又累的事情。”

    柳氏原就没指望能让这里的人能赞同她的做法,毕竟想法不同。柳氏抿了抿嘴,道:“我知道婶子的意思,这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会招人非议。只我的情况,婶子您也知道。如今我柳家就我姐弟三人,且不说我自己,等出了孝,妹妹也该出嫁了。弟弟又这么小,我这做长姐的,怎么也得担上这份责任,也该为他们打算一番。再则,这五年后,总归还有场硬战要打,只有手里有银子,到时候不管做什么,自己的腰板才能挺直。”

    肖氏也是怜惜她的,虽说蒋夫子如今也算宠她,可一朝没生个一儿半女,谁又知道以后会如何。肖氏叹了口气,道:“那成,我与我家那口子说说。到时候你们在细说一二。”

    柳氏赶忙道了谢。吃过午饭,柳氏帮着给肖氏洗刷碗筷,这才带着弟弟回家去。

    晚间吃饭,蒋夫子说起柳氏要开门店的事情,柳氏到时没想到蒋夫子会问起这茬。

    柳氏讪讪道:“夫子,您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蒋夫子道:“这下午我在肖婶子家里待了一阵,听见肖婶子亲口说你让他家给你做木工活的。”

    柳氏道:“夫子,我并不是想要存心瞒着您的。本来我也没想这茬,今儿个跟婶子聊起来,知道叔还认识好些木匠,这才顺口说了起来。”

    蒋夫子问道:“你可是在为店的事情发愁?”

    柳氏点了点头,道:“黄爷说把那里给我打理,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这完全打破了我原本的计划,我总怕我经营不好,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位置。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这心里勉强有个大概。夫子既然问起,那我便把我的想法说一说,也请夫子帮着参考一二。我是想做一个大型的百货店铺,包含了衣食住行,什么都有。我是这样想的,我的东西,其他家不一定没有,可是老百姓去买的话,买两样东西可能就得跑两家店,比较花费时间,若是在我这里,一次性就能买到,也方便了许多。”

    柳氏本想说是大型超市,那两个字到了嘴边,仍旧还是换成了百货二字,也更能理解。

    蒋夫子道:“如此说来,这花费的人力物力倒也不小。”

    柳氏有些丧气,道:“可不是,单单是货源就让我头疼了。不过我想,关于货源的话,黄爷那里肯能会有好消息。现在这些也只是很零碎,具体要做哪几个大类,如何分类,也得再花时间整理。我想抽时间再去镇里仔细看看,看别人都卖的些什么东西,到时候再作具体详细的划分。夫子,您说这样可行吗?”

    蒋夫子笑了笑,看着她道:“你这小脑袋瓜,真不知装的什么,倒是稀奇!那我问你,你买下的田地,又本是打算做什么?都是最次的,我不信你会中规中矩地种粮食。”

    柳氏脸色一红,见他竟然打趣起她来,讷讷道:“我……我……”

    又见他一眨不眨眼的看着她,柳氏涨红了脸,小声道:“那半个山头,我原本是想着把周围圈起来,养鸡的。至于那几亩水田,我本打算划出几块来,填了砌上几间屋子,拿来养猪的。这在剩下的,便种上秧苗,再在这水田里放上鱼苗养着。当然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就想请亲戚来帮着照看,每月给上些工钱。咱镇上也有几个大的酒楼,我原想到时侯看怎么托关系进去,我便去拉潲水来养猪的……”

    柳氏被他看得实在是说不下去,声音越发小了,只好看着自己的鞋面儿,不再言语。

    蒋夫子一直笑咪咪的看着柳氏,他道:“想法是好,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慢慢铺展开来,倒也要花上些时间。”

    蒋夫子虽说未曾经商,他名下的产业都是找人打理,即便如此,柳氏今日说的话也让他刮目相看了。至于那什么百货店,蒋夫子倒是很感兴趣,这条路子怎么去摸索前进,他觉得如何都得去试一试。蒋夫子道:“铺面的事情,你自己拿个章程出来,若是能帮上忙的,我也会帮助你。”

    蒋夫子说完,站起身,估摸着时辰,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去吧。”

    不想第二日一早,肖婶子一家便过来了。昨日肖氏跟自家男人一说,倒也让他没有推却。

    柳氏招呼他们坐下,抓了些瓜果盘子进屋,又泡了一壶热茶过来。柳氏也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道:“叔,婶子,快吃些东西。”

    肖氏笑了笑,见蒋家这过年盘子恁是丰盛,一边拿了棵糖放进嘴里,一边道:“昨儿我跟你叔说了这事儿,这不今儿一早便来寻你,看要打些什么家什。”

    柳氏道:“这刚开始,叔便打些寻常用得着的生活小物件。什么桌椅板凳木盆的,大叔,不知这木材去哪里采买?”

    男人端着茶水,吹了吹,灌上一杯来,这才道:“这些东西,倒费不了多少人工。我与小乙哥儿不过赶制几日。这木材嘛,咱这后山上便有,只得跟里长说一声,话上几个钱罢了。”

    柳氏道:“这估摸着都是以后了,这刚伐的木头太湿了,这个时节等晾干了不定要等多久,我确实挨不到那时候。叔您看看谁家有干木材,或是要去哪里采买?”

    肖氏道:“咱家倒也还剩一些,还是当时给老头子做寿木剩下的,你若是不嫌去,自拿去用便是。咱们百花村里,各家各户应该也有些大料,你可去问问看。”

    柳氏笑道:“这就好,那婶子给我留着,到时候一并算了钱给你。”

    肖氏推却道:“都是些剩下的,本就没剩多少,算什么钱。丢在那儿说不得哪天就丢灶上烧了,这你需要,只管拿去,我还欢喜又给腾了地方出来。”

    柳氏见她不像说笑,不由道:“如此,便谢过婶子了。”说完她又说道:“叔,对这些木材,我也不懂,不若叔给我瞧瞧。我这身份尴尬,也不好在村里大张旗鼓地张罗这些,没得惹些话来。叔看能不能替我出面说道说道,就说是镇上的主顾托您采买,等以后我那铺子开起来,他们知道便罢了。所以,如今这事情还未成,还请叔婶给隐下着消息。”

    柳氏当然有自己的考量,这事情未成,知道的人太多,所谓人多口杂,却是不妥当。

    肖氏一家人忙点头答应,又说了些其家常话,柳氏留他们在家里吃饭,两人推说昨日家中还有些剩菜剩饭,不在蒋家吃饭。柳氏也不好强留,只从桌上果盘里抓些干果糖人儿给肖氏,道:“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这接下来两天,村子里便都知道肖氏两口子在收木材,说是镇上哪个主顾要做家具,村里有木材的人家都来打听价钱,见价格公道,也乐意把自家的东西挪些出来贩卖。

    小乙哥儿也和师傅开始做起活儿计,柳氏每日去隔壁串串门子,聊聊事情,看那些木头一点一点变成实用的家什儿,也很是高兴。

    柳氏去镇里挨个逛了个遍,记下笔记,倒是越发对自己做的事情热情高涨。柳氏细细写了需要采买的细目,遇见拿不准的也与蒋夫子商议,拿个主意。

    这整个正月都过得很是紧张又充实,柳氏满腔的喜悦,一股脑儿扎进创业之路,恨不得自个儿有分身之术。

    蒋夫子倒也有些门路,这商界政界也认识些人,难得见她这么干劲十足,也经常去给她打探消息,敲定了些事情。黄珏也听说了这事儿,这不趁着自个儿还没上京,巴巴跑来蒋家询问,知道柳氏的打算,黄珏本就是人精儿,一拍大腿直说要帮忙,又小说柳氏点子恁是多,笑说不如他参一股如何?

    柳氏本就没多少本钱,比起这两位有路子的,自己是弱爆了,哪里有不同意的。这一来二去,三人倒是各占了三股,柳氏虽然钱少,到底这点子是人家想的,两人便在多给了她一股。

    有两个男人在前头忙活,柳氏也乐的捡现成,她不过嘴皮子张张,仗着前世的世面,虽是有些心虚,也一一说给他们听,再让他们看怎么选择。纯粹就是一甩手掌柜,柳氏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铺子的事情他们在张罗,柳氏便不去凑这茬儿。她原本的打算便是开办养殖场,如今自己抽身出来,也该琢磨琢磨了。

    柳氏这一世虽说出身贫寒,到底半路接手,即便有原主的记忆,对养鸡养猪的还是有些头疼。怎么说,看来还是得有经验的人来。

    二月中下旬时,霹雳巴拉的鞭炮锣鼓声中,原来的赌场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型的超级百货商店。店里上下两层赶着时间重新翻修过,割成了不同的区域,加之这名面上出头的掌柜可是黄爷和蒋夫子耶,开业那天到是来了不少人物儿来捧场,柳氏在后头瞧得心头直冒泡,怎么滴也是自己赚大发了,这白道黑道都有人,尤其是这种小地方,看以后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茬!

    黄爷手下的那拨人,也改头换面,经过一番训练,倒成了喜气洋洋训练有素的专业小厮儿,若是非常时刻,也兼职打手一职。

    柳氏自认自己没什么经商的天赋,若不是仗着前世所见,弄个稀罕物儿,再加上另外两个人的手腕,柳氏这店不定什么时候能开得起来。

    黄珏定下二月底要去京城,时间赶,所以才再怎么紧张也要在出发前开业。

    三月里草长莺飞的季节,农家人都忙活起来。柳氏请了人把山头围起来,那田里,最次的田被她着人填了,砌起养猪的场子来。

    旁的人见柳氏这般折腾,倒是看起笑话。又说这蒋夫子把这女人惯得太过,反正说啥的都有,柳氏只当作不知道,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情。

    三月里,郭老汉一家倒是又来过一趟。给柳氏带了些山货来,柳氏问起妹妹二妞的事情,郭老汉便如实说了。

    原来二妞年前感了风寒,一段时间病的都起不来床,郭大叔一家便照顾她,这大雪封山,人又出不去,那时候可真真是着急。好在二妞底子好,熬了大半个月,总归是痊愈了。柳氏听着是唏嘘不已,心里担心,越发坚定要把二妞接出来。

    柳氏又问郭大叔,村子里如今的皮毛如何?柳氏说要收一些皮货,山货,让郭大叔给留意留意。只说她家在镇里开了个店铺,郭老汉只当是柳丫头那典夫的产业,咂舌不已,又说回去替她问问,有的话,便给她送来。

    柳氏道好,又说起她自己的打算,便是养猪养鸡的,问郭大叔能不能来帮把手。郭老汉忙一口答应,他家壮年劳力多,家中地又少,本就没啥事情。以往孩子们忙过农忙时节,便去山里头狩猎,打些野物儿家来,或是拿去集市贩卖,得上几个钱勉强糊口罢了。这会儿听柳家丫头说不但管吃管住,还有钱拿,郭老汉满口应好。

    听见郭大叔说是要来帮忙,柳氏心里也落下一块大石头。柳氏在家捣腾,虽说外头说闲话看笑话的人不少,柳氏仍旧继续自己的想法。

    阳春三月,却是踏青时节的好去处。从正月到整个二月里,一家子就没闲的,三月初来,柳氏又忙着田地,没带喘口气儿的。是以蒋夫子提议说出去踏青。

    出了镇子在行二十来里路,有一座名叫望月的山,山头有座庙,香火鼎盛。这阳春三月里前来烧香拜佛或是踏青的人络绎不绝。牛车上不得山,只好停靠在山下,把了几个钱让人看顾好,蒋夫子便领了几人上山去。

    一级一级的石阶拾级而上,蜿蜒匍匐在山间,站在山底,重峦叠嶂的树枝遮住了石阶,一眼望不到头。

    路上行人不少,男女老少据不论,一些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们或是都带了帏帽,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慢慢走着,或是坐在小亭里歇息。柳氏显得很是好奇,她自来接触的都是跟她一样的农妇,鲜少见着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这会儿看着那些穿戴华丽的女子,即便是看不清相貌,也不由多瞧上几眼。

    像柳氏一般的年轻女子,长相也是出众的,即便是布衣钗裙,也惹得不少年轻男子侧目不已。偏柳氏没有一点感觉,只瞧着那些漂亮的闺阁小姐们,或是看着旁边的树木花草。

    今日人也比较多,柳氏一直拉着弟弟的手,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出意外。柳氏今日穿了件天蓝色的衣裙,头发也只简单的挽起来,插上蒋夫子买的那支钗,未施粉黛,看起来倒也清新雅致。

    蒋夫子走在最前头,偶尔一些年轻男子往这边过来,蒋夫子不着痕迹地挡开,一路行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柱子毕竟年纪还小,走了没多久,便说累了,几人只好去找个下脚地歇息一二,如此连哄带背的,直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才登上山顶。

    这座寺庙名曰兰月寺,听闻已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在这附近算是颇为有名望的寺庙。

    蒋夫子看向柳氏,问道:“这兰月寺,香火鼎盛,你可要去上柱香?”

    柳氏笑了笑,点了点头,那边一个小沙弥便拿了一柱香过来,柳氏接过来,对着塑了金身的菩萨拜了两拜,祈祷今年事业有成。遂添上了香油钱,笑得一脸灿烂。

    抬头一看,却见蒋夫子神色颇为有些古怪,他将脸看向别处,没看她。小乙哥儿也捂着嘴笑,柳氏一脸无奈,悄声小乙哥儿道:“你在笑什么?”

    小乙哥儿仍然难掩脸上的嬉笑,他对柳氏挤了挤眼睛,又指了指刚才她拜过的菩萨,道:“你可知道这座菩萨叫什么?”

    柳氏看了看其他正在跪拜的人,道:“这不都是拜菩萨,别人也在跪拜,如何你单单笑我。”

    小乙哥儿皱了皱眉头,撇嘴说道:“大姐,这菩萨是送子的,别人跪拜都是为了求子。那财神爷可是在那边头。”

    柳氏这才知道自己拜错了菩萨,难怪两人神色古怪。也怪她事先没问清楚,见别人跪拜,也就跟着跪拜。柳氏知道刚才闹了个乌龙,竟然拜了送子菩萨,柳氏脸上也微微发热,眼角余光扫视了蒋夫子一下,嘴里讷讷道:“这……我还以为就这一个菩萨,再说了,菩萨这不都长一样。”

    蒋夫子道:“走吧。”

    这回柳氏才再次拜了财神爷,添上厚实的香油钱。

    蒋夫子订了个厢房,让柳氏他们呆在里面,然后说他要出去找主持说点事儿,让他们休息一下,等着他。又嘱咐几人不要乱跑。柳氏忙应诺。

    屋子里焚了梵香,也有小沙弥端了素斋素饼来,柳氏几人也饿了,吃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屋子里靠墙的一面有一排书架,柳氏取了一本出来看,见是本佛经。柳氏翻看看了几眼,读了读也闹不懂,便只好放回去。

    小乙哥儿和柱子窝在一块儿都睡着了,柳氏不由笑了笑,走过去给两个孩子盖上被子。

    柳氏闲来无事儿,打算出去转转。关上房门,这个四合院里,中间的露天坝上种了些花花草草,地上铺了大理石的地板,中间还有个超大的鱼缸,柳氏笑着凑上去瞧,没想里头竟然喂了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鱼缸边上还摆放了一个石盒,里头放了些鱼饵,柳氏觉得有趣儿,丢了一点儿下去,只见那锦鲤争抢吃食,不由笑了几声。

    柳氏正要在丢,只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氏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子走来,因带着帏帽也看不清楚长相,那女子周围跟着两个中年妇女,并三位丫鬟。

    柳氏微笑着看着那群人,其中一个穿绿衣裳丫鬟模样的高挑女子瞪了柳氏一眼。那群人径直往柳氏的方位走来,柳氏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倒是自己旁边的那间厢房。

    柳氏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过话。又过了一阵,厢房的门打开来,先前领头的女子重新换了生衣裳,除去了帏帽,年纪约莫十三四岁,长得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柳氏朝她善意的笑了笑,那姑娘也回她一个温婉的笑来。只听后头一个中年妇女抄着一口官话,颇为抱怨道:“太太也真是,竟让咱大娘子到这里来,说什么要为老太太祈福,怎不让二娘子来,竟专程折腾我们大娘子……”

    小姑娘看了那中年妇女一眼,便住了嘴。柳氏倒是有些尴尬,听见这些话来。小姑娘也抬脚走出来,走到柳氏身边,看着里头的锦鲤。

    先前那穿绿衣裳的丫鬟又瞪了柳氏一眼,柳氏倒是觉得奇了个怪,也不由看了那人一眼。那绿衣裳的丫鬟道:“你这民妇看什么看?”

    柳氏也用官话回应道:“这位小娘子真是有意思,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我没问你如何瞪我两次,你倒先来怪我来。”

    那丫鬟脸色一怒,横眉一挑,就要发火,柳氏又道:“这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的,当着你主子的面儿就敢上脸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柳氏不由刺了她几句,虽说她没什么身份,穿戴连这丫头也比不上,可被人莫名其妙连着瞪了两回,柳氏也有些生气。

    那小姑娘开口道:“翠兰,你若再不守规矩,等回去我就立刻禀了母亲,让你回去。”

    那叫翠兰的女子也只好低垂着头,柳氏发现其他几人都闷声笑着,甚至不屑的看了翠兰一眼。柳氏翻了个白眼儿,暗道自己没生在这种家庭,这勾心斗角的,烦都烦死。

    小姑娘说完,又给柳氏道个万福,柳氏也赶忙回了一礼,小姑娘道:“都是我管教不当,让丫头无状惊扰了这位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小姑娘见柳氏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然头上已经是盘起了妇人的发饰,又见她虽然穿得普通,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也不敢小觑了去。

    柳氏摆了摆手,道:“无事儿,小娘子不必多礼。”

    小姑娘在这庙里已经是住了小半个月,早就闷得不行,这会儿见这这院子里竟然后来了一位娇客,心里也非常高兴。不由与柳氏攀谈起来。

    柳氏笑着听她说,偶尔插几句嘴。知道这位小娘子姓陈,是京城人氏,随了爹娘来了任上,已经有了四五年光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详谈甚欢。

    陈苒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说官话的同龄女子,一下子叽叽喳喳拉着她说个不停。她来这里虽然已经好几年,却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这么几年下来,虽然能听懂些,到底交流不顺畅,让原本就性子活泼的陈苒拘在家中闷了性子。

    柳氏原本以为这些大家庭里出生的女孩子应该都是稳重的性子,没想到这个姑娘竟很是活泼。从衣食住行,一直说个不停。柳氏心里想莫不是在家中闷坏了,这到了外头来就像树上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陈苒又提议说去外头转转。柳氏挂念着屋子里的两个孩子,一时间有些犹豫,陈苒道就在附近走走,不走远的。柳氏便一口答应下来。

    陈苒重新让仆妇给自己戴上帏帽,看着柳氏,颇为羡慕道:“等我以后成了亲,便不带这劳什子东西,碍眼得很。”

    在这世间,未成婚配的女孩子出门很有讲究的,除了小门小户的女子没那么多排场,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是要前后仆妇丫鬟跟着,还得带上帏帽遮住脸,不能让外人瞧了相貌去。

    柳氏笑了笑,没说什么。陈苒挽着她的手臂出去。

    一行人也只在周围走动,外面香客男女老少都有,陈苒指着一处地方道:“今日是住持宣讲的日子,好些人都去听。我是不耐烦那些东西,压根就没去。”

    柳氏笑着点了点头,探头往那处宅院瞧了瞧,心里想着夫子是否也去听了。

    这般想着,连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没多会儿子,倒是走到后院去。这禅院的厢房旁边有一条小径,往上走上百十来米的距离,种着一片竹林,听陈苒说里头住了为德高望重的僧人,只她也不曾见过。

    陈苒也站在竹林外面,不曾踏脚走进。她道:“这里却是不让进去的,我一般走到这里就往回走。”

    柳氏笑着点了点头,她往里头瞧去,那条通幽的小径蜿蜒而入,苍竹掩映,显得静悄悄的,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让人心里慌得紧。

    陈苒拉着柳氏的手,赶忙道:“我们回去吧。”

    柳氏笑着与她往回走,陈苒吐了吐舌头,道:“我平时很少来这里,这还是第二次,这里总是让人觉得害怕,我第一次来时不知道为何,这小腿肚都直哆嗦,真是太吓人了。”

    想起那次的落荒而逃,陈苒也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柳氏和陈苒便一块儿回去,陈苒还约柳氏以后去她家里玩儿。柳氏道好,只见陈苒身边那位中年妇女拉了拉她的衣裳,颇是不赞同她刚才的话。陈苒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带些情绪道:“我邀请朋友家中玩耍,便是爹爹也不会说什么,她能拿这个做筏子?”

    陈苒看着柳氏,生怕她介意,不由道:“都怪我,在家中人微言轻,惹得嫡母不喜。”

    陈苒也不由越发挂念自己生母,当年爹爹带着她们娘俩到任上,她过得多快活。可自三年前生母因难产而亡,嫡母过来后,她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难过了。

    柳氏见她眼圈红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这世间嫡庶之别,本就犹如云泥一般,只这小姑娘还能保持着一颗乐观向上的心态,也是少见了。

    两人回了院子,柳氏先去屋子里瞧了两个孩子,见还睡着,并未醒来,这才松了口气儿。

    陈苒听她说两个弟弟在睡觉,也就更是放低了声音,唯恐吵醒两人。陈苒遥柳氏去她房中坐坐,柳氏也乐意去了一趟,品了几杯茶水,又下了两盘棋,柳氏边说要回房了。陈苒也不再挽留,只好由着她去。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只听见外头传来声音,不多小沙弥便来敲了柳氏的房门,说是将夫子在外面等他们。柳氏忙到好,又去跟陈苒告别。

    陈苒好不容易结识个新朋友,见她马上又要走,很是舍不得,竟是哭了起来。陈苒拿帕子擦了擦脸,不好意思道:“瞧我,怎么又哭了。”

    陈苒说这便要送他们一程,柳氏本推说不用,见她坚持,也只好由着她去。

    蒋夫子正站在门外的石柱旁,见柳氏几人出来,也不由往前几步。陈苒带了帏帽,与几人作别。

    回程路上,蒋夫子问起她今日做了些什么事情,又说他有事儿缠住了,一时半刻没去寻他们,对此表示歉意,没能陪他们逛一圈。柳氏抿了抿嘴,表示今天玩儿的好吃得也很舒服,而且还结交了位新朋友。柳氏说得断断续续,那陈家大娘子对自己的家庭不过提了几句,柳氏又道:“她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他家里人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庙里。看来这陈家水也很深。”

    蒋夫子不由问道:“你说她姓陈?”

    “是的,他们还是从京城来的,她爹来这里上任,说是已经有四五年了。”柳氏见他眉头挑了挑,不由道:“别告诉我是你熟人。”

    蒋夫子不由笑了笑,道:“若是没猜错,该是他了。前些年就听说他被左迁到这附近了。”

    左迁,便是贬职的意思。这点柳氏还是明白地。她神色复杂的看了蒋夫子一眼,发现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她道:“夫子您认识的大人物真多。”

    蒋夫子笑了笑,道:“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儿,不过是以前一块书院念书的同窗罢了。真正的大人物儿,夫子可没机会见到。”

    柳氏笑道:“再怎么样,夫子在我眼里,就是好厉害好厉害的人。”柳氏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起来。

    蒋夫子见她那样子,不由得笑起来,两人离得近,他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儿,道:“还真是个小孩儿心性。”

    柳氏嘿嘿笑了笑,心里鹏鹏直跳,这还是夫子第一次与她有这么亲密的动作。柳氏觉得比吃了糖果还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