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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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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战派在议和的使臣还没有到京中的时候,便气势汹汹的扬言要斩杀了议和的使臣。

    圣上也觉得谢将军等武将说的十分有道理。如今正是大梁声势极旺的时候,正应该趁着这个时候一鼓作气的歼灭突厥的有生力量,让突厥知道大梁的厉害,日后再不敢随意的进犯大梁边境!

    所以当齐王劝他好好思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小皇帝连连摇头,“叔叔不必说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突厥的使臣是一定要杀的,不杀,突厥人以为大梁怕了他!就是要叫他们知道大梁的厉害!”

    “逞凶斗勇并非上策……”齐王的话还没说完。

    小皇帝就看着他道:“叔叔如今怎的变得如此懦弱了呢?同当初叔叔刚回到京城的雷厉风行,可是很不一样了?叔叔怕虞将军打不过突厥么?还是在担心什么?突厥不过蛮夷之人,游牧之族,如何比得过我泱泱大国的大梁呢?他们刚一派了使臣议和,我们就忙不迭的接见议和,岂不是显得我大梁懦弱得很?叔叔不必说了!”

    齐王颔首,果真不在劝了。

    小皇帝如今年岁越大,越喜欢自己主张行事。他说得多,反而容易让小皇帝心生逆反。从而和他关系疏离,那日后形势危急之时,圣上便更加不可能听得进他的谏言,那才是大为不好。

    “叔叔有时间,就多陪陪沈娘子吧,沈娘子怀有身孕,十分勤苦,朝堂之事,叔叔看我有不妥之时,及时提点我就是了!”小皇帝说的还算十分客气。

    但和从前处处依赖他已经不同了。

    方琰连忙躬身应是。小皇帝听不进他的劝告,并有意让他远离权力核心,他心头有些失落。就好像自己一直照养的孩子,忽然之间长大了,不在需要他牵着手走路,不再需要倚靠他的力量,反而要让他退远些。父母心头总会有些失落的感觉一样。

    方琰离宫之后,很快便笑着安慰自己道,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应该高兴才是,总不能一直将孩子揽在自己的怀中,这样所谓的保护便是阻碍孩子成长的独断,而非真的关切了。

    便是孩子有行为不当的地方,让他自己吃了苦头,知道自己错了,倒是比自己一直从旁拦着,一直不让他犯错更利于他的成长。

    朝中还在为主战主和两种意见争执不休的时候,齐王便告假在家中,连朝堂都不常去了。有意躲避此事。

    没有齐王的力量,小皇帝偏重于谢将军等武将的意见,主战一派便以压倒性的优势,完全压住了主张议和的声音。

    突厥的使臣刚刚到了京城,甚至还没能见到大梁的皇帝,便被小皇帝下令斩首了。

    至此,议和的声音完全泯没了。不少主张议和的大臣们痛心疾首,哀叹边疆民生。可就连这哀叹痛心的情绪都不能带出在脸上。听闻有位御史谏言圣上,此举太过武断,颇有些自大。就被圣上恼怒之下,撸去了官职。

    议和的使臣都杀了,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都不守了,想来也会大大惹恼突厥人。往后就硬着头皮往死里打吧。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再劝圣上,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给自己的前途添坎坷罢了。

    于此,反对的声音不管是明里暗里才尽都销声匿迹了。

    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西北的冰雪也渐渐消融。突厥可以游牧的地方愈发广袤。可突厥人仍旧没有撤兵的意思,非但没有撤兵,反而因为粮草充足,而越发狠厉。

    虞淼面对的敌情便是,他大军一到,突厥人打不过就跑。等大军追不上他的时候,他又调头回来,绕过大军前锋,继续打,等大军再调度过来,突厥人早就望风跑了。

    突厥人没打死多少,反倒将自己的军队搞得十分疲累。但西北大军已经是拥有大梁最强最好的骑兵了,只是同突厥人的骑兵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突厥乃游牧民族,兵强马壮,最擅长马上奔袭。一个突厥骑兵,至少有两匹战马,一匹累了,还可以换乘另一匹,休息换乘。马的力量十足,且马的品种都是极佳的,脚力上佳,跑的很快。

    反观大梁骑兵,每个骑兵能有一匹马,已经非常不错了,人多,马却是有限,且品种亦不如突厥游牧之族的马匹精良。

    如此条件之下,突厥人大军行进速度非常快,且机动灵活,打就狠狠打,打不过就跑得飞快。天暖,放牧休憩的地方非常多。如此打法,对大梁兵马来说,则成了真正的消耗战。大梁以步兵居多,且有较为笨重战车。骑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不能和突厥相比。纵然没有吃到败仗,可也着实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说的好听些,确实他们已经夺回了西北边境的城池,将突厥人赶走,可突厥人的骑兵好似阴魂不散,无处不在,又不能彻底歼灭。

    如此情况,虞淼的信中,担忧展露无遗。齐王十分忧心。可朝中主战一方,一味的妄自尊大,一味的以为大梁兵马强盛,决不能服软,要打硬仗,才能彰显大梁的国风威严。

    小皇帝也被主战派鼓动的十分激进,对齐王的话,及虞将军的书信中提及的担忧置若罔闻。

    方琰不禁心急不已。

    沈昕娘生产的日子越发临近。如今她每每总是懒懒的不想动弹。

    生产所需的产房产婆,早已经准备好,就在主院中安置着,以便随时都能应对。方琰更多的想要留在家中,多陪陪沈昕娘。不止一本医书中提到,女人生产之时,宛如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疼痛难忍就不说了,还有许多潜在的危险,不可预测。

    沈昕娘倒是不甚担心,亦或是担心也没有流露出来,除了肚子太大,顶着胃让她如今吃的很少,睡的也不算安稳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就在沈昕娘临产的日子日渐临近的时候,突厥倒是第二次派出了前来议和的使臣。

    沈昕娘看出方琰微微蹙起的眉头里藏着的担忧,“你去忙朝堂之事,不必担心我,我在家中一切都好,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可及时告知你。倒是朝堂之事,若是没有尽心尽力,日后想起来,难道不会抱憾么?”

    方琰反握住她的手,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白皙日渐丰腴的脸上,“可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我亦会有遗憾。”

    沈昕娘轻笑,“你是来往宫中,又不是前去西北,能耽搁多少时间?****都能回来家中,与娇妻相伴,还不知足么?”

    方琰被她轻松的语气也逗笑起来,点了点头,“知足,当是知足的。”

    在沈昕娘淡然和煦的目光中,齐王终于告假结束,重新回到朝堂中心。

    此次,突厥人第二次派出议和的使臣,朝堂的反应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主张迎战到底的声音大过主张议和的声音。好似主张迎战的就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而主张议和的臣子都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奸佞一般。

    主张议和的武将文臣们如今在朝堂上都是昂首挺胸的,颇有些看不起主张议和臣子们的意思。

    圣上的态度,同上次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坚信西北四十万大军,能够歼灭突厥来犯的军队。就算不能歼灭,也能压住他们的气势,叫他们不敢轻易进犯。

    完全没有意识到局面,根本不是像那些武将鼓吹的那般。

    方琰在朝会上十分严肃的强调:“圣上可曾算过一笔账?西北四十万大军,如今和突厥对持,每日的军需消耗,粮草供给,一日是多少?”

    方琰一开口,朝堂上闻声一静。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他自然没有算过这笔帐,他不需亲自计算,这自有兵部操心。

    方琰的目光落在兵部尚书的身上,兵部尚书往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禀圣上,后勤运输每日开支五万贯,两万骑兵一日军费消耗近两万贯。”

    小皇帝许是对这个数字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朝堂上不少的大臣对此可是十分清楚地。立时吸气声连成一片。小皇帝不禁有些愕然,“一日就需这么多?”颇有些怀疑的意思。

    兵部尚书也不辩解,只躬身解释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在行军打仗中乃是占首要地位,以人背来算,一人供给一兵,一名士兵携带五日干粮,一人后勤携带六斗米,若一人供给一兵,可供十五天,再加上自带的五日干粮,可以活动二十天。算上返程,能向前十天。十天,每天三十公里,形成最多三百公里的活动范围。前进十天,消耗三斗与后勤,兵用三斗。若两人供给一兵,三人一天吃六升,九天三人的粮食五十四升,一人返回。剩下的六十六升粮食,一人供给一兵,两人吃十六天,再加上士兵的五日干粮,三段路程一共三十天,算上返程,可前进十五天。消耗七斗与民夫,兵用五斗。若三人供给一兵……”

    “停。”小皇帝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眉宇之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兵部尚书的话已经将他绕的有些晕。

    齐王转过身来,看了兵部尚书一眼,“简明扼要。”

    “是。”兵部尚书躬身又道,“从大后方运到前线,由于每人只能背六斗,因此距离越长在路途中消耗的比例越高。从大梁境内运粮食到西北,一场仗打下来,光是花在路上运输的费用,半年已经有八百万贯,加之兵器盔甲装备损耗,车马补给,同突厥打仗的半年,花费一千五百万贯。占国库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

    “如此消耗下去,大梁还能支撑多久?倘若国库空虚了,这场仗还没有打完,是继续打,还是议和?倘若要继续打,必定要从民间将打仗所需的银钱征上来,一级级命令压下去,最后搜刮来的不是民脂民膏是什么?且一级一级,有多少官员会先填饱了自己的钱袋,余下来的才交给朝廷,中饱私囊,朝廷究竟能征收上来多少军饷?”方琰厉声说道。

    朝会大殿之上,一时十分静谧,只有他威严的嗓音在梁柱之间回荡。

    “打仗,拼的绝不是将士勇猛不勇猛,也不是指挥手段究竟有多高明,更重要的拼的乃是粮草,是军饷,是钱!”方琰说道,“前线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后方的百姓们就得勒紧了腰带。长此以往,大梁又能经得起多长时间的消耗?就算顺利打走了突厥,也已经打空了大梁的国库,打穷了大梁的百姓,对大梁来说,就是一件好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