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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 第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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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太阳充满仇恨似的在远林的大地上挥洒着毒辣,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都无精打采,憋着满身的不舒服,烦躁地盼着迟迟不见踪影的雨水。路旁的植物与盼望雨水的人们一样,寂寂地等待着滋润,一天天的失望后,万般无奈的生命,只能在一场胜似一场的火热中垂头丧气地抗衡着。

    《远林晨报》文艺副刊编辑部的大办公室里开着冷气,六七个身影安静地坐在小格子间,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忙碌着。临窗的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位女子,长长的秀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清雅、随意的白棉布裙让她看起来清冷却又无尽的妖娆。她真的很美,肤如凝脂的瓜子脸上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准确地诠释着“美艳如狐”的比喻。她便是《远林晨报》副刊部的临时编辑司妮,笔名小雨,虽是临时编辑的身份,却已是副刊部的骨干,被誉为报社的“第一美女编辑”。

    此时的司妮若有所思,眼前放着有关留守儿童的资料,这是前两天她去基层调查回来的。不久前,一个偏远山村的三个十四五岁大的男孩子,深夜潜入邻村的一户人家行窃,持刀戳伤前来捉贼的主人,同村的人气不过,联合起来乱棍暴打了他们一顿。三个孩子都受了重伤,其中一个腰部严重受损,还有一个腿被打断,有可能从此再也站不起来。这三个孩子的父母亲常年在外打工,平时都由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照顾,老人家只管他们吃饱穿暖,其余的全部交给了学校,而乡村学校的老师向来就少,不可能个个都顾上。青春期的孩子,没人管教,什么事情都敢想敢干,最后走上犯罪的道路。事发之后,他们的父母回到家中,想为受伤的孩子讨回公道,邻村的人却统一口径,谁也不承认,双方多次对簿公堂,至今无法判决。这件事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成为全市人民关注的焦点,《远林晨报》的领导以此为引子,开设了留守儿童栏目,具体由司妮负责。

    从小生长在山村小镇的司妮对农村孩子的生活非常熟悉,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人,一年到头忙碌在贫瘠的土地里,却始终摆脱不了贫穷的日子。城市建设和经济大发展为农村的剩余劳力提供了挣钱的门路,他们舍家离乡,胸怀壮志地涌向大城市,一年的收入比地里的多好几倍,可留在家乡的孩子们,脱离了父母的关爱和管教,像荒草一样的疯长着,小小年纪误入歧途的很多,那三个孩子便是一个典型。

    下乡的几天,司妮亲眼见证了许多“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不正常的生活,也见到了那三个卧病在床的孩子和他们后悔莫及的父母,听他们讲述外面的酸甜苦辣,诉说对孩子、对老人的牵挂却又不得不为生活奔波的无奈。

    世界很精彩,现实却又很无奈,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舍下妻子,弃别老人,去一个看似繁花却又非常凄苦的陌生地方,过着最底层的生活,出卖苦力、挥洒汗水,甚至流血流泪呢?司妮想起周华健写给农民工的一首歌:“……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人一生,忙忙碌碌还不都是为了下一代,辛苦的农民工,为了改变贫穷,给孩子、给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不得不将未成年的孩子们留在家乡,任他们“自由”地成长。然而,耽误了孩子,就是耽误了一代人,在孩子面前,一切理由似乎都显得很渺小。

    司妮从乡下回来感触颇多,想赶紧变成文字,却心绪不宁,怎么也进入不了工作状态,平日里如潮喷涌的文思竟被一个男人的身影代替了。司妮嘲笑着自己,努力想让思绪停留在她见过的那些调皮野蛮、浑身脏乱、眼睛空洞无助的幼小的身影上,然而肖杰那张妖孽刚毅的俊脸,总会不知不觉地跳出来,把想好的思路全部打乱,让她无从落笔。

    司妮心烦地从电脑上走开,望着窗外挥霍无度的阳光,更加烦躁不安。她悄悄拿起手机,看到处于正常开机的屏幕依然一片空白,又致气地扔在一旁。手机发出的声响,引来同事们不约而同的注视,司妮尴尬地朝大家笑笑,低下头胡乱敲打起键盘来。

    一会儿,一张纸条呈现在司妮眼前:“大才女,心烦吗?说出来哥免费开导开导你?”

    司妮笑了,这个刘兵,比她小一岁,仗着经常照顾她,老以哥自居。抬头,刘兵正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给了他一记白眼,将纸条随手放在一边。刘兵却又递过来一张:“小雨雨,下班后,我请你吃大餐,保证下午你会文思泉涌。”

    司妮心中一暖,同事们都叫她小雨,刘兵偶尔发神经,叫几声小雨雨,她也习惯了。她比刘兵早来报社一个月,起初,很看不惯他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样子,时间长了,她发现这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正直率真、才华横溢,对工作认真负责。刚上班那会儿,同事们当她是纯粹的花瓶,尤其几个女的经常对她热嘲冷讽、横眉竖眼。每当她无言相对,想做缩头乌龟时,刘兵都会及时出现,替她打抱不平,化解她心中的伤心难过。后来,她出色的文笔和踏实的工作态度,得到报社领导的肯定和赏识,却更让办公室几个先她而来的女同事不服气,想方设法地捏造莫须有的事情中伤诽谤她,亏得刘兵常常站出来维护。他那豁达的乐天派性格时时潜移默化着她,久而久之她也练就了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化的金刚之躯,无视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友好。慢慢地,同事们认可了她,生活变得愉快充实起来,和刘兵也成为好朋友。此刻,他这么淘气地请她吃饭,岂有回绝之礼?司妮给他回了一张条子:“姐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吃饭,也顺便借你吉言文思泉涌哦!”

    刘兵看完纸条,做了个OK的手势忙去了。司妮被他的调皮快乐感染,心情好了很多。说话不算数的男人,见鬼去吧!明明是他先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却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看来真的是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司妮觉得脑海中的男人好像被她骂跑了,心却空空荡荡的,一度陪伴着她的寂寞比平日里更过分地袭来,第一次有了想写诗的冲动:

    岁月,在等待沧桑的唇瓣上轻轻划过

    心情,在破碎的图版上沉积成亦老的红颜

    疲惫时分

    金风玉露的相逢

    你像一缕春风轻轻柔柔地吹来

    千年的尘埃  千年的冰冻

    滑落   飞散

    灯火阑珊处的蓦然回首

    却是浮云敛去色彩的昙花

    似梦非梦的怦然心动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让我用最智慧的疯狂

    收敛如此短暂的相思

    纵情的瞬间

    竟是孤独的终结

    这一泓伊豆的温泉

    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第一次的爱情诗,竟写给一个只会花言巧语的才见过三次面的男人,司妮觉得憋屈,却又无法否认对他的心动。确切地说,这是司妮二十多年来第二次对一个男人有了异样的情愫。第一次,现在想来那与爱情无关,是对天浩哥天长日久的依赖和习惯而已。这一次似乎不一样,成熟男人强大的气势和优雅的气质在肖杰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不过,这一切对于有过与常人不一样经历的司妮来说,只能是远远地欣赏,还不足以动心。当她把从来不愿意再提及的过去,脱衣服一样一件一件地在他面前剥光时,他双眸里闪动的泪水,强烈地震撼着她的心。那一刻,她相信爱情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母亲曾说过:“一个男人因为你的过往流泪,他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你交付真心的那个人。”他流泪了,是为她!那一刻,司妮多么想告诉天堂里的母亲,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是,一切似乎都错了,带着莫大的勇气将血淋淋的过去展现于他,他还是被吓跑了,她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又有谁愿意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呢?

    刘兵拿着一支笔,轻轻地敲着司妮的头:“大才女,回魂了,肚子不饿吗?”

    司妮赶紧收去脸上的失落,将手机关机扔入抽屉中,又叫上了办公室的小王。小王对刘兵情有独钟,这已是办公室里公开的秘密,刘兵对小王却总是爱理不理的。司妮觉得小王是个不错的女孩,又死心蹋地地喜欢着刘兵,经常有意撮合他们,希望他们最后能修成正果。司妮边走边说:“今天我请客。”

    刘兵惊奇地看着她,一副“这妞肯定受刺激了”的表情。司妮甩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姐今天高兴,不行吗?”

    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行,行,行!希望姐多高兴几次。”

    欢笑声里,刘兵看到司妮眼底那一片落寂和忧伤比平日里更加明显,他在心中无奈地叹息着,这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总是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什么时候才能卸下强硬的外壳,让他能大胆地靠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