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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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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仆役,滋味可好?”

    薯莨坐在床榻边,见呼延进来,双目烁烁看向他,笑容意味难明。

    “回禀薯莨监守大人,不好。”呼延动作轻巧,将门缓慢合上,便站在门后低头勾腰,涩声回道。

    “你不是不愿做那畜……仆役么?那等桀骜不驯之徒,这时候怎么对我这畜……仆役还如此恭顺?”

    呼延脸色未变,恭声答道:“因为我做了仆役的仆役,两年。”

    “怎么?”薯莨高扬起眉梢,连带声调也拔高起来,冷笑喝问:“莫非这两年过去,你还执拗不改,反有了怨恨?”

    听到这质问,呼延脸上大惊失色,骨碌跪倒,匍匐如虫股股战栗,颤声道:“呼延不敢!万万不敢!这两年历练,呼延所获极多,心满意足。”

    薯莨冷眼望向他这奴才模样,目光闪烁不定,沉默半响,才哼笑一声。

    “这番模样,倒也学得我几分精髓。无论你心念如何,既是已经身为奴才,便要有做奴才的心念。主上如何待你,你且谄笑接下,不能有丝毫反意。对待下面人,又要有主子的架子,闲来有兴致,随手施舍些小物件,若是有怒皆可撒在下人身上,也可肆意妄为。你若学到这两点至极,便是我这位子,你也大可接得。”

    “呼延不敢!”

    “你有何不敢?”薯莨冷笑起来,“你这等人我早也看透,胆大妄为四字足可说你。此时佯装如虫,内里欲比苍龙,心智狡诈奸猾之辈,你有何不敢?”

    两声喝问,呼延满脸惊骇,磕头如捣蒜,哪还敢反驳半句。

    薯莨斜下身去,手杵头颅姿势懒散,淡声道:“你且起来,日后升做监工,便记住今日模样,总有你苟活出头之日。”

    呼延冷汗潺潺而下,却是转骇为惊喜,重重磕头,颤声道:“多谢大人提拔!多谢大人大恩!”

    他偷眼去看薯莨神色,可惜这人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已是面无神色,让他无从琢磨。回想起薯莨吩咐,他也不敢耽搁,立时起身,依旧低头佝偻,只敢站在门旁,没有擅逾半步,也没有谄谀言辞,口绽莲花大加溢美。

    “你自去寻兹慎,便说是我吩咐,帮你寻一新住处,接管他的差事,监督你原在那排工舍。”

    “是!”呼延连连点头,忽又疑惑,迟疑半响难以启齿,终是咬牙问道:“不知兹慎大哥……”

    “举荐有功,另作安排,却也是一副好差事。”薯莨眼睑半阖,懒懒挥手,“你且去吧。”

    听到此话,呼延大为放心,眉眼溢出喜意,屈身点头,悄然拉门出去,又轻巧合上,快步离去。

    待出了这道门,兹慎正在远处静坐,见他出来,便面露淡笑,站起身来挥手示意。

    “恭喜!恭喜!”

    呼延立刻直身抱拳,呵呵笑道:“兹慎大哥高升,同喜同喜!”

    “蹉跎千年,得以再进一步,我如今是舍监,统管十名监工,你亦在我手下。”兹慎慨然一叹,“这一步实属侥幸,亦是薯莨大人怜我千年跟随之情,定当再孝犬马之劳!”

    呼延眉梢高挑,惊喜道:“此番还能在兹慎大哥手下做事,也是我呼延福分,定会恪尽职守,永不懈怠,以报薯莨大人及兹慎大哥提拔之恩!”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你且随我前去,便住在原本工舍旁,那处房屋我已差人打扫干净,也好让你就近监理。”

    尾随兹慎出了薯莨住处,两人原路折返,均得高升,却是把臂言欢而去。

    于原住矮房尽头,就是呼延的新住处,石砌房子,四周有丈高的木栅栏,房门前还有两方闲土,可供他日后栽种些瓜果蔬菜。进到内里倒也简陋,一石桌三石墩,更有一方石床,崭新被褥床垫,床榻边放着三套粗布衣裳,一套监工制服。

    虽然简陋不堪,但是比之呼延原本所住那腥臭矮房,十八、九人挤在其中吃喝拉撒,已然好上万倍。

    “这处正是我原本所住,此时让你住进来,却也十分合适。”兹慎打量四周,神色复杂,轻声喃喃。

    这地方,他住了上千年时间,便是简陋一些,也早已生出情感,不由得唏嘘连叹,犹有不舍。幸好此番却是高升,这不舍之情也便淡了,座谈寒暄、交代几句,他很快起身离去。

    离去之前,他倒是好记心,没忘把呼延手、脚、脖上锁链随手扯断,抛在房屋角落,这才告辞远去。

    待出门送走兹慎,呼延折身回屋,扫眼望去,目光落到那堆废弃的锁链上,亦是一声长叹。

    “八百年称尊做祖,人间无敌,飞升上界反做犬。两余载长工奴才,上界监工,隐忍终得少安生。”

    “又是一个轮回,这两字,当真冥冥莫可揣度!”

    老匹夫在他脑海长吁了口气,叹笑道:“你这两年卑躬屈膝,自甘奴才,现下总算拨开云雾,得见一线微芒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呼延摇头轻笑,两眼开阖间,隐有神光四溢。他此时脊梁笔直,显出龙蛇升天、枭雄睥睨之姿,哪还有半分卑躬奴才之相!

    桀骜本色绽放刹那,再次收敛至极,又恢复佝偻阴冷模样,倒越来越像那薯莨老贼。

    老匹夫啧啧惊叹,“你这人说不得,却是真有八两奴性,天生奴才命!”

    “狗屁!”呼延怒目睁圆,勃然大怒,“你这佯装的穷酸秀才,那后续功法,可曾衍算出来?”

    “休要吩咐老夫,老夫身上可无那八两奴性,听不得旁人使唤!你若是好言求老夫,老夫还有闲心帮你衍算一二,你若再这使唤口气,老夫便撒手不管了!”

    “你这匹夫!我还真不会好言求你,你愿做便做,不做拉倒!”

    “呼延你这走狗奴才,日后便是死死央求,亦妄想老夫再帮你衍算半刻!”

    “……”

    两人吵骂早已是家常便饭,这两年处境煎熬,老匹夫亦不忍漫骂于他,此时终得几分安生日子,心境大好,又恢复了原本肆意互骂的状态。

    这吵闹才显得热闹,与此相比,若是许久不曾交流,更会孤寂冷漠,日久生出心魔来,反而要出大事。

    也不知到了何事,两人悄然寂静,呼延盘腿端坐,打熬体魄境界,一夜无话。

    九月黯淡,三阳徐升,东方有鱼肚白。

    待呼延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喧闹渐起,似有监工高喝。他套上监工服饰,拿起一旁长鞭,推门走出。于一排矮房边,他依次拉门呼喊,将他手下长工尽数叫出。

    他原本所在那间矮房中,十八人鱼贯而出,混入众人之中。与他同霸一房的两人中,倒有一人偶然抬头,见到监工面目竟换作了呼延,立时两眼瞪圆,一脸难以置信。

    呼延亦是睁大眼眶,凶狠反瞪回去,犹自不肯罢休,几次跳窜到那人身畔,长鞭高高舞起,狠戾挥下!

    “你这狗奴!竟敢拿狗眼瞪我,先吃我一顿好鞭,再把那双狗眼挖出来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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