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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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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大王还记得自家诨号,那等在帐外诨号为小九的军官自是窃喜,闻言正要跨入帐去,却又听得一人亢声一喊,不由恼怒又自止步。

    “大王且慢!撇开这称帝之事不提,亦还有件要紧事!近年来战事频繁,连关外十三城的民众也在抱怨赋税定得太高,已然隐隐传出民怨,更有那渡燕城的数万民众,听得一个名叫苏岩的鼓惑,齐齐举杆造反了……”

    那浑厚声音惊疑道:“哦?这苏岩又是何人?”

    “启禀大王……”但听得有人讪讪道:“这苏岩……本是个农夫……”

    “哈!”

    浑厚声音哂笑道:“区区一介农夫,领着一众泥腿子也敢造反?实在可笑之至!这算得什么要紧事?且由得他们闹,派去两万兵马,将这叫苏岩的胆大泥腿子,还有那闹腾过头的,一并杀了便是!倒是小事一桩,无需多言,你等速去商议这称帝一事,权且退下吧!唤小九进账来!”

    “是!”

    听得呼炎对此事不以为意,麾下群将自是无可奈何,齐齐应诺便鱼贯而出,分作两批左右散去。直至此时,这诨号叫小九的军官才整顿衣角,勾腰挂起谄笑钻进了帐中。

    他前开帐布,便见一个壮汉大马金刀坐在当中,身披金鳞甲、脚踏战靴,一身戎装更是衬得神武之姿,威严比之昔年更重,让人乍一见便心生敬畏。待得看清那依稀还有些熟悉的硬朗面容,他立时纳头便拜,高唱道:“小九见过大王!”

    “哈哈,小九!倒有些日子没见了!来来来,坐下说话!”

    见得昔日的近卫,呼炎那紧蹙的面上总算有了些笑意,挥手赐座之后,便自含笑道:“自打派你去做了城守,便就此再未见过,且来与我说说,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启禀大王,自打大王让我去做了城守,这日子自是快活的紧……”小九兀自谄笑,忽而又露出哀苦道:“只是因此而离开了大王身边,难免日日惦念……”

    呼炎听得这话,自是笑骂道:”你这小子,还是这般油嘴滑舌,看来日子果真过得不错!但这日日惦念之言,我看是日日惦念你那新娶的小妾吧?我又不是婆娘,你日日惦念作甚,这等马屁却是不听也罢!还是说说今日来见我,又为何事?”

    小九讪讪笑了两声,其后才惊喜道:“恭喜大王!在那入城难民中,听闻有个老头儿祖上乃是前朝太尉,怀里揣着一口自称是前朝御赐的宝刀,而今要进献给大王哩!”

    “哦?前朝御赐的宝刀?”

    呼炎闻言果然便心动,惊奇之余大为兴奋,“速速召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前朝御赐宝刀,比之我这口逆龙刀,究竟孰优孰劣?”

    “是!”小九应诺一声,又自嬉笑道:“但小九看来,任是前朝御赐宝刀,也定然比不得大王这口逆龙刀!”

    “话虽如此,但也要比过才知道!”呼炎虽有自矜,却也佯怒道:“还不给我速速去叫人?”

    “是是是!”

    小九也曾是呼炎近卫,自然知道呼炎是真怒还是假怒,便也晓得自家这马屁果然有效,这便心里美滋滋地连声应诺,一路哼着小曲儿,小跑着又往城门去了。

    待他转回城门下,便见得自家不过离开片刻,一众属下已然关了城门,任由城外未得入城的难民哭求打闹,便自皆俱围在那献刀的老头儿身边,或是软硬兼施,或是威吓、哀求,要让那老头儿亮出那祖传宝刀来开开眼。

    “嗯哼!”

    小九清了清嗓子,亦是学着呼炎那佯怒的模样,训斥道:“你等擅自离职,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速速打开城门,让那些个难民入城!若是你等坏了大王大事,总有你们的苦头吃!休要再围着这老先生,大王已然传令,要亲自召见他哩!”

    这威吓倒让这些个兵匪想起了那新行的军令,想及几位莽撞兄弟触及新军令的惨状,自是不寒而栗,匆匆殷勤忙活去了。只是耳畔听得那城守大人略带恭谨的一声“老先生请随我来”,难免纷纷偷偷转头去看,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犹自滋味繁杂。

    有了大王口令,二人进军营依旧畅通无阻。倒也有人听闻老头儿怀里是刀时,便欲图盘查一番,只因小九搬出大王口令这一利器,再行见得朱厌十三这病怏怏的老朽模样,自也疑心大减,放任二人进去了。

    再度来到呼炎大帐前,小九与朱厌十三又自在帐外等候近卫进账禀报。

    那满心欢喜的小九,哪里留意到身畔这老头儿那浑浊眼中忽而闪过的一抹寒光,抑或是这老头儿似是紧张又似激动的神色,或是一瞬间微微用力的手臂鼓胀虬扎的筋肉,这些个行迹在他转头看来时,已然消散无踪,又变作了那寻常模样、有气无力的老头儿了。

    倒是小九忽而想起一事,赶忙低声叮嘱道:“老先生,待会儿见得大王,定要记得叩拜,与我一道喊‘拜见大王’!”

    “老宿省得……”

    听得这老头儿回应得平静,小九略微觉着古怪,却未及深究,便自听得帐内传来呼炎浑厚声息。

    “让他们进来!”

    “是!”

    那进去禀报的近卫应诺一声,转出帐来便自摆手做请,“二位请进!”

    小九立时整了整面容,暗自扯着那行步迟缓的老头儿快步入账,领着朱厌十三在帐布内便自跪下,示意了一眼朱厌十三,便自与其齐齐亢声唱道:“拜见大王!”

    朱厌十三一入帐,已然暗中偷瞥了前方一眼,待得看清那帐中端坐之人,果然与呼炎画像一般无二,这便心下大定,随着这军官高唱一声,兀自低眉顺目,再无异象。

    “进献宝刀的便是这位老先生吧?”

    呼炎倒也和颜悦色,但得那一对发亮的虎目却是紧盯朱厌十三怀里,兴奋道:“还请老先生速速呈上来与我一观!”

    听得他这话,本欲前去接刀的近卫便自迟疑,但见得这老头儿行色迟缓,不似武道中人,便自任由他起身,一面解开怀里包囊一面靠近了呼炎。

    临到此时,朱厌十三愈发走得迟缓,毫无急切之意,颤颤巍巍靠近到二十步内,继而十步,继而只隔一面桌案。

    他缓缓解开囊绳,甚至浑老的眼珠亦与呼炎一般,聚精会神望着囊布里露出了微微一线的锋芒,并未朝呼炎多看半眼。

    “好刀!”

    才见得这布囊微开一线,露出内中宝刀的锋刃边沿,呼炎便以被这刀锋之利光映得双目大亮,不禁惊叹大赞道:“锋锐无边,刀芒含而灵动,果然不愧是前朝御赐的宝刀!只是怎地像是有生气经年温养的模样,否则怎会有这般灵动……”

    他亦是刀道行家,一看便疑窦大生,正自惊疑,便见那刀光一闪,充盈劲气鼓胀开来,直有冲霄之势!

    气浪磅礴,这百层牛革紧密缝制的大帐,竟被这冲霄气浪瞬息撕裂,激射崩散四方。而那坚硬沉木所造的桌案,亦承受不住这狂猛气浪的冲击,瞬间便自爆碎做漫天木屑。

    便在这漫天木屑遮住呼炎眼前的当口,从中一线寒光亮得刺眼,仿若横贯虚空,却又悄无声息,瞬息即至,直取呼炎脖颈!

    如此惊人的声势,如此迅疾如雷的一击,堪比天劫!

    饶是呼炎武功几近圆润,不日便要踏入渡劫期,在这突兀犹自惊人的一刀下,亦是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便只能瞪着一双虎目,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即将临头。

    “啊!”

    他大吼一声,急忙掀翻了座椅,人影已如壁虎游蛇一般飞速后蹿,待得远离那刀锋,依旧抚摸着自家汗毛尽起的脖颈,骇然望着前方,犹自惊魂难定,后悸不已。

    “呯!”

    直至此时,才有金铁相击的巨响传开,但见朱厌十三这料定必杀的一击,却生生被人拦了下来!

    “唉。”

    朱厌十三叹了口气,神色迅速萎靡、黯淡,落寞收回了刀,兀自怜惜着摩挲刀身,却再没了再战的心思。

    拦下他这一刀的,却是方才迟疑的那名近卫,生得比朱厌十三还要不显眼。但是此刻,所有人都震惊望着他,望着这唯一出手拦下那惊人一刀,救下呼炎的近卫。

    这近卫稳稳立在呼炎方才所在的地方,承受了朱厌十三这狠戾、狂猛一刀蕴含的全部力道,却犹自站得纹丝不动、稳若磐石,显示出超凡脱俗的实力。但是朱厌十三蕴养百年的一刀,他承受来也颇为吃力,站得片刻一张嘴,终是忍不住吐了口鲜血,看来也受伤不轻。

    “为何不再试试?”

    听得这人发问,朱厌十三又是一声叹息,淡淡道:“这世间能用刀挡住我这一刀的,仅有那号称‘孤狼’的渡劫期大宗师。能有孤狼护卫,今日任凭我如何再试,也难以得手了……”

    “你果然有自知之明,”那近卫反倒先赞叹了一句,“但得在这世间,除了深谙刀道的我,便是今日换作其余渡劫期的老家伙在场,想要在你刀下救得这呼炎的性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如此刀法,足以在天下扬名,晋升宗师之列!只是看你似是毕生心血,皆俱用来温养方才这一刀,使出这一刀后,血气已然亏败消散,不片刻便要命丧黄泉!这般本事,却投入这等死士之道,最终落得力尽而亡,倒也可惜了……”

    他惋惜一句,又复挥起刀来,淡声道:“比起这等死法,还是死在我刀下,更能贴合你应得的名声!”